我已经不能用幻觉症来解释了,真的已经解释不了了……
我颓然地躺了下去,闭上眼……
晚上的时候,朱媛来看我,见我一直闭着眼,开口:“我知道你醒着。”
我睁开眼,看着旁边的朱媛,她脸色有些憔悴,不过精神还好,眸光闪闪发亮,正盯着我,像是一把犀利的刀。
我闭上眼。
“你昨儿说的话是真的。”朱媛用下结论的语气道:“可是我们见到的,也是真的。”
“幻觉症。”我挣扎着吐出三个字,仿佛做最后的抵抗。
“真的吗?”
朱媛的语气充满了讥讽道:"若是真的幻觉症,你也不至于躺在这里了,承认吧,沈警官,你确实有阴阳眼,对吧?你经常见到许文的鬼魂,是不是?连同那个小霞,别人看不到,你也能看到,不是吗?这也就是你能听到婴儿声音的原因,别人听不到,可是你确实听到了……”
我皱着眉,没有否认,却也没承认,而朱媛却再也没说什么。
一时屋子里静寂下来,只有一只蛾子,在嘤嘤地飞舞着,空气里飘荡着一股子酥油茶的奶腥味,周围挂着的唐卡默默地注视着我们。
朱媛见我一直不吭气,又叹了口气道:“沈警官,想必你也知道,我之所以对你的这个特异功能穷追不舍,乃是因为我想要知道真相,许文死亡的真相,《最后手稿》的真相,现在第三卷的线索虽然出来了,可是,到底如何,我也不知道,我没办法直接问许文,也只有你能,你能不能尝试跟他说几句话,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呢?”
“我没看到鬼。”我忽然坐起来,怒声呵斥。
朱媛“哦”了一声,抿着嘴盯着我。
我也瞪着她。
我们彼此怒视,她理直气壮,而我,却是心虚。
最终,我避开了她的眼眸,摇头道:“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不信。”
“其实相信科学,未尝不是一种迷信,不是吗?”朱媛无奈地摊开手道:“既然你怎么也不肯,那咱们就只能再去找《最后手稿》的第三卷再说,根据日记本上最后那几句话,我认真想了想,大概指的是在阿里地区的冈仁波齐上的天葬台。”
“冈仁波齐上的天葬台?”我一怔。
“嗯,冈仁波齐是西藏的圣山,每年有很多人转山,据说转几圈,就可以把自己的罪孽消除几层,上面则是天葬台,藏民去世之后,由喇嘛剔骨剥皮,喂给天鹰,天鹰是天上的神鸟,它们会给灵魂带路,进入下一个轮回,因此可以说是生死间,很多人会在那里留下自己的东西,有的表示怀念,有的表示坏运气到此为止,而我就是在那里跟许文许婚的,因为这是我们寻找到的东西,所以我留下了一件毛衣。”
朱媛说到这里,忽然歪头笑了一下:“可惜没结婚就分开了。”
我眨了眨眼。
“但是我尽管能猜出第三卷的线索,可是对于许文写的那几卷故事,包括他死亡的真相,依然不得而知。”朱媛叹了口气,抬眼看着我,脸上露出几分苦笑:“若是沈警官能真的问问他就好了。”
我脸色微沉,可是这一次,却没有反驳。
朱媛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而去。
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许久,掀开了被子,披了外套推开门走了出来。
这是藏民的家里,几个男孩在院子里玩耍,见到我,纷纷向我看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全是好奇,一个穿着曲巴的女主人正在对面的炉房里做酥油茶,把茶水倒入“董莫”(酥油茶桶),用力将“甲洛”上下来回抽,然后倒进锅里,锅里升腾出氤氲的热气,一股子奶香荡漾着。
左边的房间传来王颖的说话声,还有笑声,女主人听到我这边的动静,抬头对我羞涩地笑了笑,我也笑了笑,因为不懂藏语,又不太了解风俗,想了想,还是不搭茬惹麻烦了,便信步出了门。
海拔千米的高原上,天空触手可及的天蓝成一片,云朵像是要落地的棉花糖,房顶上蓝、白、红、黄、绿的五色经幡发出“瑟瑟”抖动,远山静默,安静苍凉,从这边望去,不时还能见到朝圣的人,长叩头,五体投地,一路艰难地向心中的圣山神庙行去……
人,这辈子,总得有点信仰,不是吗?
其实相信科学,未尝不是一种迷信?
“沈警官,你其实早就都能看到鬼了,为什么死不肯承认?”
“如果你真的见到了许文,为什么不开口问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手稿》上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的真相背后又是什么呢?
烧焦的人脸,死去的小霞,与婴儿的笑声……
我仰起头,看向远方,不知所起里,有人在唱藏歌,伴随着山脉起伏,歌声苍凉阔大,安宁质朴……
心,忽然安静下来,静得甚至能听到缓慢的心跳声。
我点了一根烟。
……
“沈大哥,你真的决定直接问许文了?”王颖在后排小心翼翼地问。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朱媛,点头。
王颖伸了伸舌头,想说什么,却也没说,看向了车窗外。
海拔五千米的高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穿过可可西里,成群的藏羚羊呼啸着向我们跑来,王颖惊得大叫起来,等藏羚羊穿过我们,她叫得声音更大了——因为后面跟着一群狼。
四五只顶级杀手风驰电骋一般跟着羚羊的脚步,根本没注意到我们的存在,有一只灰狼干脆一个纵身飞过了我们的车顶,发出“咚咚”的声音,王颖又大叫起来,不过不是恐惧的尖叫,而是过山车上的那种欢快,对于一个城市长大的孩子,这样的情形真的不多见。
“刚才真是精彩啊,像是拍大片。”王颖余味不绝地盯着那些动物背影,啧啧赞叹。
朱媛对这一切视若不见,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前方,偶尔会看我一眼,自从上次去过波密之后,她的人变得沉默了许多,不像开始的时候,经常面带冷笑的自我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