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房间里开着空调,嗡嗡作响,冷萱和小兰已经下班回家了,小张送她们,临走前,我私下里嘱咐小张也回局里头休息,谁知小张死活不肯,道:“得儿,沈哥,你有那两位门神,我可真不放心,虽然他们是组织上派来的,然而这更可怕,讲真,两人长得也不恐怖,说话做事都很平常,可是怎么看,怎么感觉恐怖。你觉得呢?”
我心里很是同意,表面却训斥:“扯什么淡,快回去,你也要回到王队那边汇报情况的。”
小张嘟囔了一句,转身走了。
于是咨询所只剩下了我们三人,大概那两位太过“恐怖”的缘故,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不肯多待,连地板也没拖就溜了,我们三个人只能饿着肚子查案子。
好吧,那两位大概不需要吃饭,可是我肚子已经饿扁了,当然,冷萱临走前,给我们留下了面包,可是守着这两位,我无论如何说做出“吧唧”“吧唧”吃面包的行为来……
好饿。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见杨力的电脑屏幕闪出了《寂静岭》的界面,游戏账号是自动登录的,级别已经很高了。
“打了很长时间了。”B同志坐在背后道。
“是啊。”A同志接口。
我点开杨力的账号,他选择的角色,是恶魔小女孩的角色,本来是这个游戏里的BOSS,比较占便宜的,然而不知为什么,这女孩一直在寂静岭的一个黑屋子里转来转去,无论怎么点,都无法走出去。
“有问题。”B同志道。
“是啊,有问题。”A同志接口。
我忽然觉得这两只鹦鹉烦人,站了起来道:“我饿了,先吃点东西,你们饿吗?”
两位一起摇头,连节奏和方向都是一样的,若不是看着他们皮肤下面的血管,我几乎怀疑他们是机器人做的——现在这么发达了,市长大人不排除用秘密武器人工智能之类的……
呵呵,饿晕了吧。
我坐在前厅的沙发上,啃着面包,看向窗外,月色如水,静静地晒在台阶上,有一种安静的美,院子里冷萱种了芭蕉,大大的芭蕉叶遮天蔽日地累在墙上,一层层的,像是古代侍女的团扇,这样的美景……
“吃完了吗?沈同志。”B同志推开门,看着我。
我咽下了那块面包,无奈地道:“吃完了。”说完,放下了剩下的面包,暗中叹了口气,老子想自己查案子啊,这两位要时时刻刻监督吗?今晚看他们的样子不会走了,难不成三大老爷们一起睡?不会吧?
回到自己的卧室,见A和B一起坐在电脑椅子的背后,肩并肩,并排坐着,身子挺直,一个开始有了笑摸样,一个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挠了挠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得儿,看来自己查到的一切线索,都不可能瞒过这两位了,查就查吧,我不信真的查到什么,他们会把我灭口!
我重新坐下来,启动杨力的游戏,恶魔小女孩作为主角,然而不知为什么,一直被圈在黑屋子,哪里都出不去,试过无数次办法,抛弃了所有装备寻找出口,都不成。
“这游戏被改过了。”
过了许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开始打瞌睡的时候,B同志开口。
“改过?”
这次连A同志也不肯附和了,问:“什么意思?”
“游戏程序被改动了。”B同志打了个手势,盯着屏幕道:“这游戏我以前也打过,一开始不相信这孩子有这本事,现在看来,确实如此,整个游戏经过了改装,所以无论如何,我们出不去的。”
听到“这个游戏我也打过”的话,我和A同志一起看向了B同志。
B同志并不因为我们的瞩目,表情会有所改变,一直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语气也么有丝毫起伏。
我与A同志对望一眼。
“那怎么办?”我问。
B同志这次去摇了头:“不知道,我还没见过自己能改游戏程序的小孩,你们注意到没,这个游戏不是网游,是单机游戏,不是联网的。”
我吃了一惊,惦记鼠标试了试,果然是单机游戏,也就是说——杨力改装了《寂静岭》的游戏,而且是单机放在了自己电脑上?
这是什么意思?
“肯定有问题。”B同志下结论。
A同志也附和:“确实比较奇怪。”
“这样吧。”我实在不耐烦跟这两货一起熬夜研究游戏,小心建议道:“你们先休息,我再看看,若是有什么线索,再叫醒你们。”
A与B对望一眼。
A同志犹豫道:“这样不好吧?”
谁知B同志居然点头道:“也行,我们休息,你自己看看。”说着,也不待我说,走到前厅的沙发前,脱了鞋子外套,上了床,躺在那里,闭着眼,仰面,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像是祭奠时候的尸体。
A同志没想到B同志居然同意了,盯着他躺下了,回头对我道:“那就麻烦沈同志了。”说着,也跟着过去,脱了鞋子和外套,小心翼翼跟B同志的鞋子并列,爬上床,并排着跟B同志躺下,双手合十,仰面,闭眼。
我皱眉。
这两人居然并肩尸体躺?!闹僵尸吗?这是闹哪样啊?
然而我哪里敢说什么,本来就哄着他们休息,自己假装忙碌一会儿,便准备休息的。我悄悄关了客厅的门,回到卧室里,长吁了口气,躺在了床上…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从窗外流泻在床上。
我瞪着眼,看着天花板,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吹起瑟瑟的帘子,像是角落里的小脚女人,怯生生得摇曳着。
“沈哥。”
一声轻微的呼唤。
我立时坐起来,走到窗前,打开,是小张的脸,摁着窗台,一跃而进,站在黑影里,没说话。
“他们都在外面睡了。”我指了指门外。
小张点头,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却感觉格外的凝重。
“说吧。”我拉了一把椅子,推到他跟前。
他扶着椅子慢慢坐下,却一直垂着眼帘,不让我看清脸色。
我坐在床边,默默掏出一根烟,递了过去。
小张接过,点上,闷了两口,长吁了口气道:“回去的时候,不仅队长在,廖局也在,说这事怕是麻烦大了,果然水很深。”
我“嗯”了一声,AB突然到来,我已经预料到了,廖局发短信过来警告,语气很严重。
“这里面的事儿,咱们惹不起的,或者也许不管咱们的事情,廖局说咱们是搞业务的。”
小张说这话的时候,像是长大了一般,脸色沉重得要滴出水来道:“尤其是沈哥你这种时候,组织上正要给你伸冤,你牵扯到这里面来,不明智。”
“牵扯到这里面来。”我喃喃地重复。
“我把AB两位同志的情形说了,大家都说很奇怪,一个说东,另外一个说西,然后那个就连声附和说西好,偏生还面无表情,一本正经的,市长这事若是问心无愧,会很支持你查案,以查到真相,还他清白,又或者做贼心虚,也许会有意无意地阻拦,然而两个人……跟说相声似的,多奇怪,简直糊涂了。”
小张挠头。
我点头。
AB这两位是很奇怪,奇怪到让人不寒而栗。
“还有,市长撞死人,这事说小不小,可是说大也不大,毕竟是那小子主动撞上去的,他理亏,舆论都说他该死,市长还引咎辞职,大家都向着市长这边,你作妖也算罢了,怎么忽然派了这么两个人来?廖局说,这事怕是要大,让你赶紧撤。”
“撤?”我奇道。
“撤。”小张郑重点头道:“沈哥,从前你作妖,多少有些开玩笑的意思,现在可不是,闹不好会出大事,水这么深,跟咱们没关系,千万别淌进去,否则你的案子没戏了,说不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我重复着这八个字。
“就是这个。”小张说这话的时候,不是严肃,而是一种面无表情——跟AB两个一样的面无表情,因此带着几分阴森森的味道,月光映着他的脸,寒光烁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