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春天里的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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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我的一位老师

汽车在初夏的微风中行驶……

我依然沉浸在看望郭老师后的沉思中:当得知他手麻木得有时连筷子都拿不住时,就觉得这太残酷——对于一位美术工作者而言,不是残酷又是什么呢!可是郭老师乐观,顽强的精神令我很是感动。我想了很多,很远……

四十年前,他是我高小时的老师,教我们地理、体育和美术。郭老师讲课好,画儿画得好,故事也讲得好。同学们都愿意跟他在一起。他讲故事时的手势,大家也乐意模仿,他那带有东北口音的普通话,大家也愿意学。

他给我们讲过很多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印象最深,到今天仍记忆犹新。郭老师讲:他上小学时,有一位极要好的同学,学习刻苦,成绩优秀,一心想当一名教师。可是他家很穷,时常没饭吃,下学后,别的同学都回家了,他却一个人跑到山上。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他用野果充饥当饭吃。有位老师经常帮他。有一次他又快一周没回家了。一天下午,他的母亲突然叫他回家,一进门儿,就看见母亲烙了一摞子煎饼让他吃,他虽然很是意外,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他发现母亲的眼睛红红的,母亲对他说是刚才烟熏的,他没在意,吃过又上学校走了……可是没过多大会儿,竟有人说他母亲跳河自杀了——原来烙饼的面是母亲卖掉妹妹换来的!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他将如何面对……

一位老师一直帮助他,最终圆了他的梦——他考取了师范……(已到了解放后)。

我们都含着泪对那位“同学”表示同情和庆幸。当我们还一个劲儿地问:后来呢?现在他在哪儿?

其实,故事里的那位同学,正是郭老师自己。

这件事触动了我,我曾以他为素材,写过一篇《解放前后看生活》的作文,还成为一篇例文。

郭老师对学生很好,那时,我很瘦弱,有几个调皮的男同学,总笑我体育课上不好,我不服气,心中憋股劲儿,总想有机会能改变他们的看法儿。有一次练跳远,我本想跳个样儿给他们看看,没想到,第一跳就溅了自己满脸土,惹得同学都乱笑。我很难堪。郭老师过来安慰我,帮我擦去脸上的土,鼓励我说:挺勇敢的。然后又给我做示范,我一直记得郭老师做示范时的姿势呢。他那父兄般的关爱,我一直记在心里。

正当郭老师朝气蓬勃地投入教学事业时,他的人生之路却发生了变化:那一年的暑假格外长,好容易到了开学,却听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郭老师被划成“****”了。有位老师还在课堂上说,再不要叫他郭老师,要直接叫他的名字郭来存。当时,我们什么都不懂,只是心里纳闷儿,郭老师还不到二十岁,可他对同学却像父母对孩子一样关心,他咋会是敌人?班上有几个稍大一点儿的男生,当场小声抵抗:就是喊郭老师!你看着,就是喊!我心里同意,只是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咕哝俩字:“就是。”有一个男生声音大了点儿,被那位老师听见了,气得说话都结巴开了,这位同学因捂嘴笑,还被罚了站,又大声呵斥了几声,才让他坐下了。

后来,郭老师被调离了学校……

从此,他当了二十年的“****”,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才得以平反。

有人说,只要是金子,放在哪儿都发光。郭老师就没被坎坷和磨难击倒。他在县文化馆默默地工作了好多年,为该县的文化事业做了大量的工作,除了培养培训了不少的文艺骨干和美术骨干,还自编自导豫剧、快板书、表演唱、广播剧、蝶子曲等二十几个文艺节目,并分别在报纸上发表或在省、地演出,并获奖。郭老师还创作了年画、国画、中堂画、连环画,以及木刻、白描等二十多件作品,先后在各类报刊上发表,展出,有的还获了奖。

郭老师的才华和为人被越来越多的人所了解并认可。如今郭老师已是省美术家协会会员,省国画人物研究会会员,市美术群文协会会员,县美术协会主席、县戏曲协会主席,县第五、六、七、八届政协委员,1989年还被列入《中国现代美术家人名大辞典》。

尽管郭老师头衔儿那么多,他依然刻苦、勤奋,依然执著努力。他调到县文教局工作后,编了历史剧《武则天》、《公公媒》,并设计制作了布景、道具,演出大获成功,分别获省、市戏曲节舞美奖。

长期以来,郭老师躬耕不辍,生活得平凡而充实。经历了太多风雨和磨难的郭老师,不发牢骚,也不抱怨,依然保持着豁达与开朗。今天,当谈到他腰椎、颈椎增生症的治疗时,他充满信心,不无诙谐地说:“我好好配合医生,就不信,这一身零件调不平衡。”

我衷心地祝愿郭老师早日康复,祝愿郭老师的新作早一天问世!

汽车在微风中缓缓行驶,我隔窗外望,才知道,就要到家了……

一九九九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