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温暖的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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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地红叶

对面办公楼墙上的爬山虎,夏天是一堵浓厚的绿,秋天是一墙淋漓的红。而今,时近冬日,则满目萧瑟,挂在墙上的只剩下无数根纵横交错枯细弯曲的干藤了。

谢了炫目的红装,遍地都是飘零的红叶,秋风卷起,成堆又散开,纵令门房大爷怎么挥舞扫帚也扫它不尽。

爬山虎长得真快!记得三年前我刚来时,它才有半墙高,刚伸到二楼窗户。转眼两年多过去了,不知不觉,确切地说是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飞快地窜到了五楼檐下,横揽整个儿楼宽,俨然成了灰楼水泥墙上的一道绝美风景。

常常有人到我单位里来,一眼看到那堵浓密的绿墙,准要赞美半天,想那爬山虎若是料子制成的,恐怕早有人按捺不住扯下来挂到自家居处去了。这在夏天,它的密不透风、它的浓绿以及那宽大的幅面所释放出来的无比湿润和清凉的感觉,实在是沁人心脾。秋天,它红得很快,我简直不知道它是怎么一下子不经过黄色的过渡直接变成夺目的鲜红。红色也确实美得非凡!绝对令人赏心悦目,只想去欣赏它。可惜,秋天的叶子总是凋零得太快!秋风一过,片片红叶便纷纷离茎簌簌飘落,纷纷扬扬,真有点“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意味。

每到这时,我都要收集一些叶片来做成标本,因为舍不得眼看着它随风而去。制成标本的叶子居然颜色丝毫不褪,经年以后,愈发地光亮和鲜艳,是洁白光滑的书页磨得它日益柔和平整。看书时翻到那页,红叶跳出来,我总要细细观赏一番,再小心翼翼地夹进书里,随之而来的依稀仿佛是去年所经历的点点滴滴,或美好或丰富亦或是哀愁,或隐或现,提醒我:又是一年了!

说来可笑,有一次一个朋友到我家,顺手拿起我放在桌子上的一本书,显然那书目吸引了她。她急匆匆地翻阅着,嫌我夹在里面的红叶碍手碍脚。我在一旁一个劲儿地叮嘱:“小心点儿,别把叶子揉碎了。”可她笨手笨脚的,哧啦!一片叶子很快就被折断了。我心疼极了,却也不便发作,只好再说:“慢着点儿,我的叶子!”可是,过了两分钟,又哧啦!我一看,完了,又碎了一片。立时,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也不管她讪笑着的抱歉的表情,一把夺过我的书:“没见过你这么粗鲁的人,才一会儿就弄碎了几片,别看啦!”朋友不能理解,在她看来,不就是几片破叶子吗?而在我,那是精心保存了一年的结果呀,那么精致,每一片都是我曾精心挑选过的,为了叶子,我跟朋友翻了脸,足足半年没有来往。

现在,再想起那件小事,不禁失笑。也许,人总是有点小小的偏爱吧,或者毫无道理,但却真的很爱惜很珍视。为什么呢?大概是由于里面包藏着只有自己才能解开的意韵吧。记忆的匣子并不只有大脑和日记本,所谓的“睹物相思”即如此了。

《喜雨亭记》里,苏轼建亭以雨命名,意在志喜,庆贺久旱而逢的甘霖;周公得一大禾,作《嘉禾》一文,以名其书;汉武帝得宝鼎,改年号为元鼎元年。其雨、禾、鼎种种不同的物,都纪念着当时的主人那大小不一的喜乐。我们平时有许多零星的感受会一闪而过,不值得洋洋洒洒记载一番,更有可能稍纵即逝,久了就抓不住了。于是,随性而然,寄其于一些雅致可喜的小物品中,不经意中,则是意趣无穷了。

而今,是深秋初冬之际,红叶也被扫被踏被雨淋被风吹得所剩无几,散在地上是那么零乱和枯寂,不禁心情也为之潇湘弥漫。但又想,它曾经浓绿在盛夏、艳红于中秋,知道那挂在墙上的丝丝枯藤,历经一冬又会复出一墙的美景。于是,便又安心地在这暖屋中静静地观赏这四季的轮转了。

(1996年11月17日发表于《银川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