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姑出嫁,嫁的是榔头庄“一把手”的公子。“一把手”就是村党支部书记。花姑的爹春生爷是我们村的“一把手”。村里的人都说这门婚事门当户对,标准的金枝配银花。
临近婚期,春生爷就挑选送嫁妆的人。春生爷本着这么个原则:去送嫁妆的代表着他的脸面、村子的尊严,一定要精挑细选,在威风和相貌上一定要拿得出门去。那时,爹仪表堂堂,被春生爷一眼就挑中了。
那天,一队人拉着嫁妆浩浩荡荡地奔向榔头庄。榔头庄离我们村有30多里,近了中午,才赶到。
那个时候,送嫁妆属于二小子干的活,二小子不能进宾棚。一队人就站在了花姑婆家贴着大红“喜”字的大门外,给花姑摆置着嫁妆。大家又渴又饿,可谁也没有吭一声。他们都明白,他们是代表我们村去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我们村的形象。
卸了嫁妆,大家就要走了,花姑婆家执事的忙端出一筐子冷馍馍,每人一斤,分给了大家在路上吃。
出了榔头庄,又渴又饿的大伙儿便迫不及待从兜里掏出馍馍吃起来,那动听的咀嚼声,仿佛一曲动听的歌。爹跟在后面,听得最真切,看着狼吞虎咽的大伙儿,他一个劲地咽唾沫,因为他的那6个馍馍正乖乖地躺在兜里。
爹就看了看那6个馍馍,6个馍馍很白,很好看,爹用手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像抚摸着自己的孩子。咀嚼声越来越动听,越来越悦耳,爹忍着。忍毕竟也是有限度的。爹终于忍不住了。就拣那个最小的馍馍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仿佛这是一个精湛的艺术品,招一招就会亵渎。可大伙儿的咀嚼声太迷人了,太让他陶醉了。
爹就一点儿一点儿揭馍馍的皮,小心翼翼的,然后一点儿一点儿地放入嘴里。皮很香,勾起了爹的食欲。他曾几次强行着自己甭吃,不能吃,家里还有几张嘴呢!可自己就是不争气。爹知道,这个馍馍的牺牲在所难免,就有一滴泪流了出来,很稠。
皮被扒光了,馍馍全身****在爹的眼里,爹很羞。他把馍馍放在嘴边,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先舔了一下,很好。猛地,爹被自己的发明感动了:这不是一种很好的吃法吗?
于是,爹走在大伙的后边。前边的人大口扁腮地狼吞虎咽,爹就跟在后面一下一下地细舔慢咽。30多里路,爹活生生把一个馍馍舔成了一个“鸽子蛋”!
靠着这个发明,回到家时,大伙兜里剩下的馍馍谁也没爹的多。爹剩下了5个再加上那个“鸽子蛋”。就是这5个馍馍和那个“鸽子蛋”,又让我们兄妹五个度过了一段幸福快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