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渝云淡风清地笑了下,“媚姐,以后还要靠你多多照顾。”
“没问题!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就在这时,一个戴金边眼镜的男人进入了后台。
媚姐当然认识他,他是蕖洪的助手,他用很复杂的目光看了眼正在化妆的步渝,把媚姐拉到了一边。
步渝从镜子里看着两人接头交耳,媚姐的脸色变了数变。
等他们谈话结束时,步渝没等媚姐多说什么,就自动地走到她的面前,“媚姐,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走了。以后我不会再来这里上班了。”
媚姐面色也很沉重,嗔怪地说:“阿步,你……唉,你怎么会得罪了那样的大客户呢,这次媚姐实在不能帮你了,你别怪媚姐呀。”
步渝摇摇头,轻笑,“不怪,还要感谢媚姐多日以来的照顾。有机会的话,请媚姐吃饭。”
“那,那就这样吧呵呵。”媚姐的笑容里充满同情。
“再见。”
步渝的声音飘飘的,有点云里雾里。
一出伦天,她就感到眼前发黑,有点头晕。
其实自从那天,在蕖夜白的房间里醒来后,她基本就没有吃过东西。直到现在,终于有些体力不支了。只短短几秒钟,她就出了身细汗,面色苍白,几乎虚脱地靠在墙壁上,睁着无神的大眼睛,望着面前 的车水马龙。
一个人影走到她的面前,嘲讽地说:“步小姐,你的脸色不大好。”
步渝哦了声,强打起精神,“蕖先生,就算我没有了工作,也不可能离开S市的。其实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最吃亏的人是我,你为什么反而不肯放过我呢?”
蕖洪的脸色冰冷,“你现在后悔了?那当时,你拒绝我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个后果吗?既然拒绝了我,我蕖洪也不是个不饶人的人,你千不该万不该拒绝了我却去勾引我的儿子,试问,你既然打了我的脸,又怎么可能从我这里得到好处呢?我儿子年少不懂事,将来她就会明白,你是个多么无耻的女人。”
步渝呵呵一阵冷笑,“无耻?蕖先生,这个词,似乎用来形容你正好。”
“三十万,请你离开!”
“三百万也不可能!我不能离开这里!”步渝语气坚定。
蕖洪恼羞成怒,眼眸越发冰冷,却哧地笑了,“既然如此,多谈下去也无益,不过你要明白,你已经触到了我能忍耐的底线,你会后悔的。”
蕖洪说完,冷笑着踱回自己的车前,却又停住脚步,“步小姐,我再给你一分钟的考虑时间。”
步渝傲然挺了挺胸膛,“就算你再做些什么,我也不会离开。”
蕖洪点点头,“好,好,有骨气……”
……
步渝失业了。
她茫然坐在房间里,没班可上的日子,仿佛生活被掏空了。
她给步斯颖打了好几个电话,不过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始终没有接。
她闷闷地去了菜市场,打算买些排骨,亲自给妈妈和妹妹熬点排骨汤。买菜的时候,从菜农身后废弃的大镜子里,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赵子文!
她不由自主地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而心里那根紧崩的弦,忽然就啪地一声,断了。
她蓦然转向赵子文鬼祟藏身的地方,“混蛋!都告诉你了,不要跟着我!你听见了没有,你这个傻瓜!不要跟着我!”
她把手里买好的菜,向赵子文扔去,引得众人侧目。
她昂着头,忍着眼泪,眸里的倔强让众人猜不出这个女孩子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赵子文也缩回了墙角,靠着墙他满脸担忧,喃喃自语地说:“阿步,你怎么了,你一定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阿步……是不是蕖夜白那个小子欺负你了,明天我就去找他,我替你打他……”
其实这段时间,赵子文一直跟在步渝的身后。
只是他比较小心翼翼,而步渝又被诸多麻烦事缠身,所以才没有注意到她。
他知道步渝不开心,很难过,可是他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藏在这里替她痛心,难过。
步渝发泄了一通后,心情反而没有那么沉重了。
下午六点,她再次给步斯颖打了个电话,可是步斯颖依旧没有接。无奈,她只好给她发了条短信:“斯颖,排骨汤炖好放在锅子里,你回家后别忘了喝。还有,我去看妈妈,今晚可能会晚点回来。”
步渝没有搭公交,毕竟她现在有许多许多空闲的时间。
在经过大三角市场,她走在人行道上。就在这时候,有辆车的车尾喷着气,车里的人目露凶光,紧紧地盯着步渝。
步渝还未有所察觉,那辆车已经恶狠狠地向她冲来。
她扭头看时,车仿佛已经到了她的跟前,心脏似乎停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妈妈,妈妈我没办法照顾你了……”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人影从侧面冲出来,把她推了过去,而那个人影却被车子砰地一声,撞得飞上半空,最后又如同败絮般滚在地上。
车子如飞般从他们的身边冲过,步渝微愣了下后,马上去看车号,结果那辆车的车号被即时贴粘住了。
“赵子文!”她脸色苍白,大喊一声,向滚在地上满身是血的人冲去。
赵子文已经爬不起来,他的头和身体都在流血,连口中也不断地喷出鲜血,步渝的泪水哗地就流了下来,不顾血污将赵子文搂在自己的怀里,“赵子文,你怎么这样傻……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你要坚持住……”
赵子文却用目光示意不需要,前来围观的人已经拨打了急救电话。
赵子文的双眸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温暖、平静,“……阿步……你不要,不要不开心……你喜欢什么,我,我买给你……”
“子文,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什么都喜欢。”步渝已经泣不成声。
“真,真的吗,我,我昨天看见一只观音,很漂亮……”他说着挣扎地摸到胸前,颤颤地取出只很通透的玉观音像,只有三寸多些,但确实是非常的漂亮。他把玉观音塞到步渝的手中,“它,它会保佑你的,保佑你……快乐……幸福……”
他的双眼往上翻,喉咙里发出机械的声音,却根本喘不上气的样子。
“子文!子文!子文你不要死!”
赵子文的眼珠还在努力的转动着,仿佛很想再看步渝一眼。
“阿步,我好痛!”终于,他大喊了声,身体再抽蓄颤抖了两下,就完全没有了声息。步渝的手指在他的鼻下探了探……
身子微微地僵了下,脑海里却满是赵子文每日站在伦天等待她的画面……
“子文,子文!……”
在赵子文被推上急救车之前,步渝吻了赵子文的额头和嘴唇。
“子文,原来你给我的,才是最纯粹、最纯真的,我真傻。”
“子文,我对不起你。”
……
赵子文被送到医院,并没有进入急救室,而是直接推到了太平间。
在太平间的门口,步渝神情木然地给蕖洪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接了电话,却没有说话。很明显,赵子文之死,他也已经知道了。
“蕖洪,子文死了。”
“我知道。”
“你怎么可以乱杀无辜?”
“无辜?不,他是你害死的。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再打电话过来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是打了过来,怎么,你是想要兴师问罪呢?还是打算替赵子文讨回公道?”
“蕖洪,你丧心病狂,不必我去替他讨公道,老天爷会收拾你的。”
“好,那我就等着老天爷来收拾我吧。”
“蕖洪,我会离开这座城市。”
“你能够想明白,我很高兴。”
“我有个条件。”
“说吧。”
“不许再动我的家人。否则就算拼了性命,我也会奉陪到底。”
“你的家人是无辜的,只要你离开,我不会动他们。但是我也有个条件,那就是你,现在立刻离开。你的身后有我的人,既然你已经知道刚才的车祸是我一手策划的,你就不能再与这里的任何人接触,如果你有异动,你身后的人会立刻杀了你。”
“所以呢?”
“所以你现在,立刻买车票,离开这个城市。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我还有件事要办。”
“你想报警?哈哈哈……”
“不,我想接一个人,和我一起走。”
“谁?”
“你的人可以跟着我,如果感觉到不对,大可将我给杀了。”
“既然如此,我答应你。”
“好,你要遵守你的诺言,一定不可以再动我的家人。”
“我蕖洪是什么人,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挂了电话,步渝又在太平间阴冷的过道中站了很久。
她最后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是去医院给妈妈送排骨汤的,但是那个汤在车祸的时候掉在地上洒掉了。
她还想给步斯颖打个电话,告诉她,要好好的照顾妈妈。
不过最后她只是呆站着,很多事已经不允许她再操心了。现在出了人命,为了掩盖车祸的真相,只要她不离开这个城市,蕖洪就会一直杀戮下去。
她之前,低估了蕖洪。
她以为,他只是有钱的一个普通人而已。
直到赵子文的死,才使她意识到,他不但是个有钱人,甚至是可能把法律玩弄于股掌间,视人命为草芥,能够摆弄别人的人生的一个人。她原本以为这种人只会出现在电视和电影中,没有想到现实中也有。
她现在很后悔,果然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没有想到的,没有不会发生的。
她又默默地看向太平间里的那个人,“子文,我对不起你。”
……
她没有立刻去买票,而是来到了S市城郊的一座破败的别墅。
墙壁斑驳,二层小楼孤寒立于空地之中,周围花草衰败,一派萧瑟之像。
一个满脸皱纹,眼神木然的,大约五十多岁的老妇人独坐于藤椅上。原本享受过美好生活的她,此时满头银丝,她就是赵子文的母亲刘氏。
步渝早就听媚姐说过,她因为丈夫生意败落,接着又夫死儿疯,因此大受打击,对于儿子将剩余家财败光的事不闻不问,只是每日吃了简陋的饭菜后等死。
看到她,步渝又怎么能忘了赵子文义无反顾冲出来救她的情景?
再次泪眼婆娑,缓缓地跪了下去,将脑袋放在她的双腿上,“妈,子文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不会再回来了。我带你走吧,从此以后我照顾你。”
感觉到刘氏的身体蓦地僵硬,好半晌,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用颤抖 的手轻抚着步渝的头发……
……当晚,步渝带着刘氏,坐上了去W市的火车。
夕阳西落,眼目苍然。
孤雁悲鸣,万古同伤。
步渝因为没有机会回家,所以也没有带多少现金。在火车上,打开包检查自己到底还有多少家当的时候,发现包里居然放着一部泰戈尔的《飞鸟集》。
随便翻了下,竟然就看到了那首《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
想到所有的噩梦,根源似乎就是这首诗。
她苦笑了下,将这本书扔在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她不知道在这一刻,那个青涩却又可恶的男孩蕖夜白,正有气无力地滑倒在门边。他脸色苍白,目光涣散。在步渝将那本书扔掉的时候,他似有感应般,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捏了下,接着便觉得内心泛起阵阵的心酸和难过……
聚集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有了些力量。
又向门外嘶声吼着,“爸,我错了,我错了,求你放过她……放过她……”
喊完之后,便眼前蓦地黑了,脑袋一歪,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