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冲动的青春——泪水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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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高考

这天,孙子曰眉飞色舞地向同学们宣布一条真理:爱情是个好东西。这句话是他若干天前讲完作文课后向全班45名男女老少公布的,而且还举了古今中外一些已经死翘翘或者即将死翘翘的名人的情事用来佐证说爱情之伟大足以感天动地气死鬼神什么什么的。可是若干天后他又站在同一张讲台上向同样的学子发表宏论,爱情是个****屁!还想要举一些例子,比方说那个,例如说是,譬如那个,让我想想看,就拿老师来说吧。刚说到这里想想不该对小青年揭露个人隐私,省得传出去丢老师的面子。于是就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爱情就是那什么玩意儿来着。周伦提醒道,****屁。对,就是那东东,我可警告大家呀,可千万别招惹呵。孙氏如此翻云覆雨实在是事出有因,前些天他小子交了桃花运,和校花好上了。好了没多久,校花受不了此人的吝啬小气,于是提出分手。最典型的案例就是一次逛街时晚了,没赶上公交车,孙子曰居然无视无数出租车司机的热情招揽,让校花和他一起步行回校,结果弄坏了校花的高跟鞋,校花拐弯抹角让他赔一个新的,他竟然只是到路边摊上缝了几下了事。一俟提起分手,孙子曰慌了,他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忙亡羊补牢般,把存折银行卡以及密码统统拿出来让校花笑纳,说这都是我为咱们的将来买房子存下的。校花眼睛当时一亮,就拿过来掂量了几下,虽然其人学市场营销,但还是算不出卡里到底有多少钱,孙子曰说总共12345。校花狂晕,张张嘴想说些什么,骂上几句什么,最后忍住了都没说,怜悯而幽怨地望了他最后一眼,还是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民间传言她已经和校外某大款签订包养与被养的双向协议书了。真假未卜,不过既然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蛋,那么想必这小道消息倒是比官方披露来得更早要更实在一些。此人后来考上了研究生,是委培的,最后有极大的可能光荣地成为一名硕士级二奶,为祖国的法院和婚介系统作些贡献。这事不久后闹得满校风雨路人皆知。孙子曰因此爆得大名,许多外系的女生都千方百计来看看这个老抠长啥样,看完之后像听祥林嫂讲完阿毛的故事一样满足地咂咂嘴走掉了。

大丈夫失恋不矢志,孙子曰将悲愤化为课下喝酒与课上疯言疯语的动力,说了一大堆惊世骇俗的对社会一些丑恶现状的看法。为了避免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了惹出什么事儿,这里作者只好忍痛割爱,给省略掉了。请诸位谅解则个。孙看中的两人是刘华和班上的另一个文才较好的学生范宣,说他们两个将会是中国文坛未来的中流砥柱。刘华对子曰同志的知遇之恩颇为感动,但反感拿他与范宣相提并论,那范宣生于某个小山旮旯里,也许是因为吃得太少了吧,营养不良又黑又瘦,一副病恹恹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惜她的瘦绝不能拿苗条来形容,就是林妹妹活到现在还要在她面前甘拜下风不战而败的。记得某小品演员夸自己说浓缩的都是精华,范宣听到这话像是俞伯牙遇到了钟子期,时不时援引一下用来自我表扬一番。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别看人小,可就是有那么一把刷子,文章写得那可以说相当可以,据说还获得了某届新概念作文大赛奖,不过是入围的。可惜她在去上海参赛的途中因为晕车最后无功而返,这是她亲口说的,说时还咂摸着薄薄的嘴唇,仿佛没有将张悦然颜歌一干人等狠狠地PK下去是她一生最大的遗憾。她的文字刘华看过觉得不怎么地得很,或者说是很不怎么地。诸位要是不信,不妨用白纸黑字来参考一番:

女孩的故事范宣

女孩化了妆,衣着是古代典而现代的:象牙色本地绸连衣裙,黑色宽饰带香木色软毡平边“童稚”牙色本地绸连衣裙,黑色宽饰带香木色软毡平边“童稚”帽,脚上还是那双镶有人造宝石花的金线黑舞鞋,这双鞋已破旧不堪,鞋跟全磨歪了。

从黑色的老式轿车里下来一个男人,另一个来自满洲里的中国人,不是上本书中说的那个。他与那本书里的那个男人略有不同:他略微强壮些,不像他那么腼腆,胆子大些,更英俊,更健康。他比那本书上写的那个男人更“上镜头”。因此,在女孩面前也不那么胆怯。她却仍是那本书上的她,娇小、瘦削、放肆,对她,你难以抓住感觉,难以说出她是怎样一个人,细看之下并不那么美,贫穷,贫寒人家的女儿,穷人的后裔,祖上是庄户,鞋匠。她不论在哪个学校法语总考第一,却讨厌法国,对出生地和童年怀有无法平息的眷恋,见到带血的西餐牛排却恶心得想吐,喜欢文弱的男子,长得从没见到过的性感。疯一般地喜欢读书,喜欢观察,蛮横无礼,放任不羁。

他是个中国人。一个高个子中国人。有中国北方人白皙的皮肤。他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穿一套米灰色绸西服,一双西贡的青年银行家们穿的红棕色英国皮鞋。他望着她。他们四目相视,相对一笑。她望着他的衣服、轿车,他身上散发出欧洲花露水的芳香。淡淡地还能闻到鸦片和丝绸的味道,柞丝绸、丝绸上和皮肤上的龙延香气息。她看着这一切,司机,轿车,然后目光回到他这个中国人身上。在这种目光里可以看到孩子气的好奇,不得体的难以餍足的好奇,总让人感到不可理解。他看着女孩观望那天装在渡轮上的种种新鲜玩意儿。他俩一起藏身在半明不暗的轿车里。正是这动作的中断、言笑的中断,对车外单一景象的假意观望,公路、阳光、一直延伸到天边的稻田,使这个故事渐渐沉静下来。中国人不再跟女孩说话。仿佛已不去管她,又仿佛沉浸在旅行的闲情逸致中。她则望着他搭在车座扶手上的那只手。他忽略了这只手。过了一阵子。完全是在不知不觉之间他醒了,没有动弹。还在迷迷糊糊之中。看他那副样子,竟像个少年。他点起一支香烟。沉默。他靠到她身边,一句话没跟她说。她指指那些花草,低声,用很低的声音说话,她微笑。而他则说,她再不用为那些花草操心。它们早就死了。说他老忘了给它们浇水。而且永远也记不得给它们浇水。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仿佛马路上的人会听了去似的。

……读至此处,刘华真想找棵大树不是找块大豆腐一头撞上去。后来他竟然才发现这一篇很有范宣风格的作品竟不是范宣本人的,幸好发表在班报上,要不然非产生版权纠纷不可,而且还是跨洋的国际争端。他想起这些天来愈发枯燥的课堂和愈加令人讨厌的老师来。那个古文老师抱着教科书拉长了公鸭嗓子像念祭文一样从头读到尾,令人敬佩的是每当他读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下课铃总是不失时机地敲响。那个汉语老师连自己都分不清前鼻音和后鼻音,却堂而皇之地教学生分辨“至此****”;还有那个爱打嗝的文学史老师,也许怕同学们听他讲课睡着了,每隔几分钟总要吓唬一下同学们,后来不打嗝了,同学们刚松上一口气,他又开始放屁起来,原来这气体自觉遵守能量守恒定律从上边呼叫转移到下面去了,大家私下里要跟他买上几十盒三九便康什么的;那个英语外教,基本上不说英语,只是一味表现或者说是训练他那一口傻不啦叽的中国话,看离下课有一段时间就瞪大一双色眯眯的小眼凑到女生跟前打听他们的私生活。够了,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自曝家丑了。谁让你是专科生,谁让你高考没考好呢。专科生啊,你命中注定没有若干个博学多识贯古通今的教授来传道解惑,既来之则安之,能忍之你就憋之吧。直到有一天你也成了太阳底下最职业中的一分子,有幸碰到了这些老师的子女,就好好地优待优待他们吧。刘华开始和高四时的遍布天南海北的同学们通电通信通心,以求达到两地三通的目的。只要一有回应,便会漫无边际地想起那些少年不识愁滋味的青葱岁月,想起高考前那些奋力苦学埋头苦干的日子,可是只因为偏科太严重,他没能考上理想中的北大中文系,那不是不可能,而是根本不可能。想到这里刘华陷入了深深的内疚之中。

如果说高考的失利是刘华挥之不去的痛楚,那么张芝的出现无疑是他暗淡天空上的一抹亮丽的彩虹。爱情这东西真是很乖乖龙地洞,尤其是大学时代的爱情。说是朦胧吧又似乎什么都懂了,说是洁白无瑕吧又有那么一点现实的烟火味道,说是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把却又有着无限可能性。当你爱上了一个人,就拼命想和她见面,见了面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玩意儿;不见面了又会拼命地想她,一颦一笑都像黑白胶片一样定格在脑海中。茫茫人海几亿女子,你就只相中她的好,别的女子再怎么风情万种妩媚多情都与你无关。倘若接连好几天看不到她,就会像被发了疯的狗咬了或者干脆像发了疯的狗一样满世界找她,找不到便觉得要死不能活,茶也不思饭也不想整个世界变得毫无意义,天塌了地陷了海枯了石烂了反正是一个人了不如死了算了。就在刘华感觉天地即将崩塌的时候,天可怜见,张芝犹如天外飞仙一样栖落近旁。那是在图书馆的自习室里。这里有必要插播几句鄙人对于自习室的无限爱戴。你想啊,偌大一高校上万人口,十几个系上百个班级的男男女女各怀鬼胎秘而不宣呼啦啦一下子从左邻右舍东南西北齐齐地汇集于此,美女和恐龙,青蛙与王子,自恋狂与自闭症患者,未来的诗人与疯子悉数收罗其中,多么美妙多么神奇啊。更要命的是,说不定哪天你就在这里碰到了你的Mr。Right!

此次会晤的情况大概是这样的。刘华先来,张芝后到,他们的桌子又碰巧紧邻。刘华感觉那一颗扑通通乱跳的心提到了舌头尖上。喉咙里咕叽叽地冒着小火苗,他是多么想过去和张芝说上几句话啊,然而在如此轰轰烈烈静谧的自习室显然不合时宜,刘华想装作专心读书,可任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于是他腾地站了起来,鼓足了生平所有的勇气,恶狠狠凶巴巴地向着张芝所在的座位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