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脚丫系列
——生产
2014年8月15日，我一个人在医院待了一天。那一天，我觉得生产遥遥无期，着急、烦躁、无聊。每次护士查房时问肚子痛不痛，我的声音都要低几个分贝，仿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生产是我犯了多大的错误。还好，下午有同事来看我，时间才不至于那么漫长。吃了晚饭，妈妈陪我去散步。我们在医院外面的桥上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小便完站起来的时候，发现有水一样的东西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也没有在意。洗澡的时候，又有水一样的东西流出来，我便紧张地问妈妈：“是不是羊水破了？”妈妈显得特别淡定，让我拿点纸垫上，再感觉一下。
夜里再没有什么流出来，只是有隐隐的腹部不适。四点五十分左右，我被尿憋醒，发现见红了，我有些兴奋，马上叫醒妈妈。妈妈并没有我像我那样兴奋，只是说：“好，肚子痛不痛？”“还没有感觉。”“那你感觉一下多久痛一次，不会那么快，等平均四五分钟痛一次的时候，就快了。”说完又睡去了。
这时我才觉得肚子有些痛，看看表，大概十分钟一次。痛的时候就痛得厉害，持续的时间很短，不到一分钟就过去了。这样痛了一早上、一中午、一下午、一晚上。时间持续 越来越短，痛感越来越强，尤其到晚上的时候，痛起来简直不能忍受。只有大声叫。我第一次毫无羞耻地在一群亲人面前大喊大叫，尊严，早已被疼痛踩在脚底下。
即使这样，还是盼望着疼痛，希望它来得密一些，痛得狠一些。妈妈不停地说：“出去走走吧，出去走走吧。”我就跟着她去走廊里走，去上下楼梯。痛的时候就站住忍一会儿。每痛一次，心里都隐隐地高兴。因为每四五分钟痛一次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眼看着到了晚上十一点，大家都认为今天生不了了，恐怕得等到明天早上了。我暗暗担心这漫长的后半夜怎么过。十一点半左右，护士来了，问几分钟痛一次。老公说刚才有一次是间隔五分钟，还不稳定。护士说：“躺好，我给你摸摸。宫口开了。来吧。家属也来。带上护理垫。”说完就走了出去。我以为是去待产室，护士说是去产房。我一阵激动。大家一阵忙乱。我已经到了产房门口。
空调开得很低，一个宽敞的房间，一张高高的产床。我躺上去。太高了，需要踩着凳子才能上去。
护士在我的左手背上输液。我已经感觉不到针扎的疼痛，仰面看着天花板，一张粉红色的巨大的宝宝像，旁边写着：妈妈加油，我们一起努力。顿时心里一阵温暖，原来，生产并不是我一个人在努力，还有宝宝，宝宝也在和我一起努力。那种隐隐的孤独感、无助感一下子消散了。
“进来之后才痛一次了？”
“是的。”我大口喘气，盼望着它早点过去。经过一次一次的阵痛，我已经怕了，每一次都盼望早点过去，每一次的忍耐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痛过之后，我几乎要虚脱过 去。还好在下次痛之前有几分钟时间休息。
一会儿，又一阵痛。我仍然忍耐着等待尽快结束。没想到这次和以往不同，竟然一阵连着一阵，持续不断了。没有喘息的机会，没有休息的时间，只有疼痛，滚滚而来。
我一阵惊慌，这样的痛如果持续下去，我不知道能够坚持多久。
“怎么一直在痛啊？”我大声问医生。
医生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连解释都懒得解释。我不知道她们在忙什么，只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每一秒钟都被拉长了。肚子里有什么在搅动，我只知道，那是撕裂，胎儿要出来之前必须与母体告别的撕裂。
我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这样下去，我会晕过去吗？我一阵恐惧。“我受不了了。”我喊叫。没有人理我……
我忽然想到妈妈说的话，孩子一落地就不痛了！我仿佛看到了希望。可是没有人指挥啊，医生还在远处。我喊：“我可以使劲儿吗？”医生说：“你想使劲儿吗？”“想！”“那你使劲儿，我看看吧。”
我学着电视中教的呼吸方法开始用力，大口憋气，眼睛看肚脐，使劲儿……心里默默数12345678，放松。天，放松不了。继续使劲儿。
如果没有强烈的腹痛，这和便秘时解大便也没有什么两样。有强烈的腹痛，那就大不一样了。
不知道使了几回劲儿，医生来到我身边，说“好，你很棒，加油。”
听到医生的鼓励，我很高兴，但心里仍很茫然，不知道还需要多久，对未来的无知让人心生恐惧。
“还要多久啊？”
“快了快了。”
我只好尽力配合医生，我知道只有与医生配合好才能少受苦。
这时候，剧烈的痛仍在继续，而且遥遥无期，所有的矜持、尊严在这一刻全丢掉了。我只想大声喊叫着。
这时候，我的心里已经没有了宝宝，只有那痛，我必须忍受的又无法忍受的痛，漫延开来，几近崩溃的边缘。
忽然，老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他严肃又紧张的表情我永远也忘不了，他的眼睛仿佛是红色的，对，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红色，是血丝，还是怒火？我看了他一眼，心里一阵安慰。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总是这个男人在我身边。在如此尴尬的时候，他又来了。“老公……”我喊了一声。我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样子。老公后来说，那个样子，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他再也不让我生孩子了。
也许老公的出现给了我力量，也许医生在我走神的那一刻做了关键的操作，总之，我没有意识到，只感觉到有暖暖的东西呼啦一下流出来，软软的。肚子的疼痛顿时停止了。
老公和医生一起安慰我：“好了好了，结束了，结束了。”
我感觉浑身一阵轻松，有婴儿哇哇的啼哭声，细细的，弱弱的。这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有一种极其奇妙的感觉，这个正在哭的小东西，就是刚刚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吗？
我正沉浸在那美妙的哭声中，医生把孩子的屁股给我看，“看看，是个女娃娃哈。”我一看，青色的，肿胀着，怎么是这个样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一时又担心起来。
包起娃娃，医生就开始处理我的身体了。不知道处理了 多久，我被盖上一条小被子，是妈妈拿过来的。
护士把宝宝抱来给我看，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宝宝长什么样子。这一看，还是大大失望了一回。只见她半睁着一双小眼睛，嘴角是一堆羊水泡泡，小头小脑小脸蛋，皮肤红红的。“丑死了。”我说。护士笑了，让她在我脸上亲了亲，就把她抱走了。
躺着观察了半个小时，我就被一辆轮椅车推出了产房。
天，好热。我，还活着。之前准备的遗书，用不着了。
小脚丫系列
——生产之后的跌宕起伏
生宝宝之后，生活开始变得像电视剧一样，情节跌宕起伏。
生产的过程自不必说，那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啊。本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又活过来了。生完之后，就是期待着宝宝健康成长了。在医院住的三天三夜，我几乎没有合眼。白天，病房里总是很多人，爸爸、妈妈、公公、婆婆、老公，还有宝宝，医生护士也一会儿一来，不是输液就是检查，不输液的时候还要给宝宝喂奶。晚上，总是留两个人在这里陪护，要么是妈妈和老公，要么是婆婆和老公，老公和我挤在一张床上，本就不舒服，宝宝又一会儿一哭。他们会起来哄宝宝睡觉，我肯定也睡不成。输液的时候，我看着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滴下来，迷迷糊糊打个盹，又不敢睡。他们说：“你睡吧，有我们在看着呢。”可还是睡不着。总算，不管怎样熬过来了。
奶水不够吃，那些日子，天天想着如何下奶。各种方法都用尽了，还是没有什么效果。后来我几乎绝望了，干脆给宝宝断了母乳吧。后来想想还是不能断，有母乳，如果带着宝宝出门，什么都不用带，我就是个“活动奶瓶”；没有母乳就麻烦了，奶瓶、奶粉、开水，什么都得带上。尤其是冬天，夜里宝宝要吃奶，那么冷。也许满月了就够吃了，一定要坚持。
不仅母乳不够吃，宝宝又出现了****错觉，只吃奶瓶，一换成母乳就打挺着哭。哭得满脸通红，哭得声音嘶哑。宝宝竟然不要我，这让我极有挫败感。
宝宝出生第二天，发现她的舌头总是一伸一伸的，一检查得了鹅口疮，还有点感冒。拿了药，天天喂药。那么小的宝宝，就要天天喂药，真是有多心疼就多心疼。宝宝每次喂药都哭，哎，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了。
终于药吃完了，宝宝病好了。我又开始关注我自己那还未恢复的身体。
然而，我恢复得很慢，忽然觉得也许我永远都不会恢复了，也许我和老公的关系会因此而受影响，为什么别人顺产之后就没事，偏偏我会出现各种状况呢？……看着自己产后还如同怀孕五六个月大小的肚子，看着镜子里浮肿的脸，感觉每一分钟都非常漫长，心里总是非常难过。想哭，又不敢哭，老人说：产妇的泪似黄金，月子里容易哭伤眼睛。我担心自己的眼睛，可心里越发难过，泪水反倒止不住了。
某天晚上，乳房胀痛得厉害，硬得如石头。一摸，发现里面有个硬块儿，半夜起来用热毛巾敷，敷了之后揉，让孩子吸吸，第二天早上，总算把里面堵着的奶化开了。几天后，又发现里面有硬块儿，****上还有个白色的小泡，我仍然用热敷、揉、孩子吸的方法。后来，白泡泡破了，里面流出奶水来。原来是一个奶眼儿通了。
这往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麻烦等着我。
小脚丫系列——月子
过月子是痛苦的。对我来说，除了撕裂伤口的疼痛、奶水不够吃之外，还面临科学过月子和传统过月子的矛盾。
医生说：什么都能吃，可以洗澡洗头，注意防着凉，可以下床活动，不要天天躺着像生大病一样。
婆婆说：佐料不能吃，茄子不能吃、韭菜不能吃，豆角不能吃，番茄酸的也不能吃，盐少吃，任何水果都不能吃……我能吃什么？荷包蛋！荷包蛋！荷包蛋！面汤面汤面汤！甜酒蛋甜酒蛋甜酒蛋！没了！一天四顿，都是如此。
不能洗澡，不能洗头。暑假，三十多度高温，不让洗澡！
褥汗很多，一动就是一身汗，衣服全部被打湿，不让洗澡！
奶水流得到处都是，衣服上，肚子上……黏黏糊糊，不让洗澡！
头发一次次被褥汗打湿，还要绑个带子，湿头发贴着头皮，好难受，不让洗头！不让用电吹风！
不让刷牙！一个月不刷牙，我的牙齿恐怕都要坏掉了。
不让剪指甲，不过也不做饭，这个还可以忍受。
……
如此多的忌讳已经让人很难受了，更难过的是，我抑郁了。
产后抑郁，每天都特别难过，总是忍不住哭泣。人家说，产妇的泪似黄金，月子里哭泣对眼睛不好。我就强忍着不哭。 想各种办法安慰自己，驱赶不良念头，可还是忍不住眼泪哗哗流。我想，我的眼睛废了，我的月子废了。
十二天，我坚持了十二天没有洗头。我有多大的毅力啊！第十三天，我头疼了，没有洗头还头疼了。我想，是每天汗湿的头发使头皮受凉了。既然都已经头疼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洗头！然后吹干！这一破戒不得了，我再也受不了了，决心用新的方法坐月子。
我开始吃其他的食物，开始每天洗澡，开始下床活动，即使落下病，我也不能再忍受了。
如此，月子终于过去了。如果像后几天清清爽爽，心情也不至于那么糟，也许抑郁会早一天好，奶水会早一天充足。
月子啊，月子……
小脚丫系列——喂奶
我一直认为喂奶是极其自然的事情：生了娃娃自然会有奶啊，有了奶不就可以喂奶了吗？没想到我给娃娃喂奶经历了这么多波折。
生了娃娃第二天一大早，医生就来到我床前问：“有奶了吗？”然后在我乳房上挤了挤，有两滴黄黄的、清清的乳汁流出来。医生说：“有奶了，这是初乳，一定要让宝宝吃，初乳特别有营养，有很多抗体，可以提高宝宝的免疫力。”听了医生的话，我特别高兴，当即就让宝宝吃奶。
可是我刚刚生产完，下身很痛，无法坐，只能躺着喂，手上还在输液，一输两三个小时，不输液的时候也要保留一个软针头，喂奶特别不方便。宝宝又小，抱也抱不住，怎么抱她都不舒服，急得哇哇哭。没有办法，只好喂奶粉。不输液的时候，就抓住空儿让宝宝吃奶。****大，宝宝嘴小，好不容易含住****，一吸，那个痛啊！难道每一次喂奶都是这种感觉，为什么从喂奶的妈妈脸上看不出来？
或许刚开始比较痛，以后慢慢就不痛了吧。初乳比较少，宝宝两口就吃完了，吃不到奶水，就哇哇哭。他们说出院就好了，奶水都是三天后才够吃呢。
我就天天盼着出院。出院后，奶水还是那么一点点。宝宝到我怀里马上开始哭。我不会抱，奶也不够吃，娃娃一哭， 妈就着急地过来给我们调整姿势，越调整越拿捏得慌。一会儿满头大汗，宝宝还是哭。
看着我那还不够宝宝漱口的奶水，我万分沮丧，当妈妈的快感大打折扣。什么时候，我的奶水也可以多到往外喷啊。于是积极地尝试各种下奶方法。按摩、热敷、猪脚汤、鲫鱼汤、醪糟蛋、中药方……各种方法用尽了，奶水倒是下了一些。但是，宝宝吸两口，就吃完了，又开始张大嘴仰着身子哇哇哭，一定还是饿，不然怎么这样？
妈妈说我吃得太少，为了当一名合格的奶牛，我拼命吃。可是虚不受补，一个月，一称体重，和产前一样。原来的裤子只能提到膝盖上面。肚子大得还像怀孕四五个月的样子。满月后出去，多次被认为是孕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