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在池塘边摆棋谱,摆不下去了。
抬起头,见阳光自旁边的大榕树上照到池水里,碎银子似的闪烁……他的脸色不算好,是想起了在这里认识的一位朋友,还因为何丽才刚来过了,一见面,何丽就催小孟赶紧打电话。
何丽和小孟是老乡,是何丽把小孟从家乡召过来的,说是让小孟和她一起开玉器店来着。
等小孟从大老远的地方来了,何丽又跟他说她做的不是玉石生意。见小孟生气了,何丽用了“殊途同归”这样的话,说是为了让小孟赚大钱。
那你为什么不直说?小孟问她。
如果我不用点策略,你就不会来,那样,你也就失去赚大钱的好机会了。
小孟让何丽别再绕圈子了。
何丽认为这东西不好说,这不好说的东西才最赚钱,还不犯法……我文化低,说不太透,领你去听听能人们怎么说。
一连好几天,何丽领了小孟去拜访能人。
那些能人口才都不错,有激情。听他们讲,小孟似乎正处于一片沼泽地当中,前后左右全都是泥泞,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反正横竖都可能死,莫不如死得像个男人,挺起胸,沿了现在的路一直向前走,结果你会发现,你走进了一处美妙的花园。以上的话比较浪漫,下边这个,才属于现实:得交上来一笔钱。
这些“讲师”租住的房屋,不是在居委会门口,就是在工商局、派出所附近,还有一户就在区法院大院里。小孟注意到了这个,但他还是打定主意了:给何丽留下一千元钱算作这几天的住宿和饭费得了,接下来,自己悄悄地走人。想到这层,他就跟何丽说了,说是准备先到附近住一阵子旅馆。
何丽居然爽快得很,说可以呵,去住吧。
可是,小孟的身份证找不到了。一直放在何丽隔壁的屋子里的,跟何丽说话之前还看见来着,这下子办住宿的证件没了。紧跟着,这天晚上就发生了一件怪事。
这晚,只小孟一个人在屋里睡,另一位男伴不知到哪去了。到半夜,小孟觉得下身痒,一摸不要紧,碰到了比墙壁柔软,比褥子热乎的东西。忙拉电灯,拉也拉不亮。起身下地拉开窗帘,借了月光看着了,这一看可是吃惊不小。
原来,褥子旁边睡了白花花的一个人,一个脱光了的女人。
记得是闩了门的,她怎么进来的呢?
按说,这女人不是什么坏东西,能带来许多快乐。但问题是,这个世界是充满了因果关系的,这好事后面跟着的是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小孟没敢乱性,只是盯了好几分钟,等自己的呼吸轻了下来,他才开口说话,你……你想干什么你?
人家女人并不理会,像在自己家似的,慢腾腾坐直,侧面对着男人,从容地扣乳罩,蹬内裤,末了,甩了甩长发,开门走了。小孟终于想明白了,天亮后赶紧交了钱,让何丽领着买了一个“业务员”的名头了事,还发了套西服。
这样做了以后,周围的空气轻松了不少。
钱交了,用何丽的话说,“那就运作运作挣钱吧。”主要的活儿是打电话。
电话稿是事先拟好了的,和业务员之间的模拟电话也打过了。另外,打电话的什么原则,几个步骤等亦是牢记在心。自家还要显示出自信、愉快的声音,头几个电话就在这风景秀美的池塘边上打的。
远方的朋友问了,小孟啊,你真在那儿开玉器店?
小孟当然是肯定了,当然,这边玉多了去。他应承着,只是声音有点虚,没达到能人们关于讲起“策略”(谎言)来,要从容镇定的境界。
小孟,我大老远的奔你去了,真能给我贷下来款,帮我进货发货?
这个……我……能呵……不行的话,当来旅游了,行不?露馅了吧。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小孟却一个人也没给“策略”过来。闲得难受,小孟便时常来池塘边的长椅上坐着摆棋谱,经常看见一位头发蓬乱的妇人在这晃来荡去的。
晨练的时候也常见这妇人,当地人早上来池塘边唱山歌,这人在湖边唱“我要飞,我要飞得更高……”什么的。
一天,这妇人开口问小孟了,卒子?卒子?卒子过河。
小孟忘记是摇头还是点头了,可能是点头了罢。
因为妇人在纵身跳湖的同时还说了一句,你说的,过河。扑通一声,她竟然跳湖里了。碎银子一样的水面上涌起了大浪。妇人跳湖的姿式并不潇洒,她显然不会游泳,已经灌了她几口水了。
小孟急了,忙脱了上衣跳湖水里救她上来。
此后不少日子了,小孟再没看见这位妇人。一则因为何丽劝告小孟少搭理这个人,说她是被体系淘汰的人。二则也是因为给了小孟一个任务:陪一位长发女士到省城去一趟,长发女人是去公关的。自省城回来后,小孟到榕湖边上转悠,总也不见了那头发蓬乱的妇人了。一打听,回话的人反问小孟说,你怎么还不知道呢?那妇人跳湖死了,还穿了一身西服呢。
小孟坐池塘边石条上摆不下去棋谱了。
他的脸色不好,慢慢抬起了头,见阳光自旁边的大榕树上斜到池塘里,水面闪呀闪的,一幅若无其事的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