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温泉里,响起了一阵水声。小北惶然看去,模糊中望见一个女孩的身影直直地挺立在水中,她盘着的黑发上别着一个粉色蝴蝶结。
“若心!”小北的声音有些发颤,“对不起,若心,我没想到她还是对你下手了。”水里的女孩没有说话。“开始我以为你是气我拒绝你,所以再也不来了,直到你朋友在岩石缝里找到你戴的蝴蝶结发卡,我才发现事情不妙,后来果然在那里发现了你的尸体。”小北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当初我确实负了她,眼睁睁地看她跳下温泉,哪知道她怨气那么大,但凡接近我的女孩她都不放过,你不是第一个了……”
“哼哼……”水里的女孩冷笑了两声。
“那个叫章小蕙的女孩,我虽然不喜欢她,也不希望她死的,乔薇太狠了,还要章小蕙变得跟她一样,两条腿都露出骨头,我拒绝你就是不希望你变成那样。”小北颤抖着,又往其中一堆纸钱中丢了数张:“乔薇,你不要再害人了,罢手吧。”
“小北,你不用难过,都怪我不能理解你们的心意。”水里的女孩终于说话了,声音冷冷的又充满悲伤:“你拒绝我是为我好,章小蕙让我在网上搜索你的事,也是为了警告我,是我执意要走这条路的。”
“你好傻。”
“傻也是因为我爱你啊。”女孩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又一阵风拂过,风声中还夹杂着“咚咚”的奇怪声音。
“还真感人啊,死了都不肯放过我的小北。”另一个说话声在小北身后响起,他回头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孔。
小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来的是乔薇。“你没死?”
乔薇吃力地撑着双拐,喘着气说:“还不明白吗?没有什么温泉冤魂,人都是我杀的,我恨她们有一双漂亮的能走路的腿,更恨她们勾搭你的模样!所以,我就一个个干掉了,可惜上次那个我还来不及把她的腿变得与我一样丑陋,就差点儿被人发现了。姓章的贱女人是被药迷倒,淹死在池子里,而后我割掉了她腿上的肉。至于姓温的,她好像觉察到什么了,我都来不及设计,直接用石头砸死了她。”
小北僵住了,想不到这一直让他愧疚的乔薇居然没死,还谋害了两条无辜的生命,他的心里宛如盘踞了一条冰冷的毒蛇,全身筛糠般抖动起来。
“原来如此。”水里的女孩缓缓转身,露出了脸孔,是乔装成温若心的季可欣。原来谁也没有说谎:小北说的是他的痛苦经历;温若心说的是章小蕙的故事;章小蕙说的正是自己的悲惨遭遇……
乔薇大笑起来,费力地支撑着双拐一步步走进了温泉池,“我就说没什么冤魂的,既然你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季可欣不避不躲,满含笑意,她看到乔薇的身后慢慢浮起一抹黑影,渐渐清晰:淡黄的浴袍,起身站立时,可以看到她浸在水里的部分全是骸骨。
乔薇倒在了热腾腾的温泉里,浓密的雾气模糊了小北的双眼。
温若心和季可欣一直都很要好,要好得什么都可以分享。但现在季可欣明白,有一些东西是温若心不愿和自己分享的,比如灾难。以温若心的聪明,在搜索到小北的过去和温泉发生的惨案后,自然明白搜索结果里那化名的章某就是章小蕙。所以,她独自以身犯险,不再邀季可欣一起来泡温泉。根据章小蕙的提示,季可欣也搜索到了温若心当日搜索到的一切。
末了,她在班级群里问过了所有人,每一个人的回答都是:我们班没有章小蕙这个人……
这是廿世纪末,虽然是科学时代,但到底世界上有没有鬼神的存在,依然受到人们严重的质疑。
我有一个朋友姓张,由于他人高马大,而且胆量超强,故同学都昵称他为“张大胆”。张大胆本身是习医学出身的,所以又是一个绝对主张“人死,就好像灯熄灭一般”的唯物论者。因此,要一听到周遭朋友在谈论鬼怪的故事,他必定会滔滔不绝地和你辩论,而且非辩得你俯首称臣,并同意他的言论不可。有一天,我和他提著两瓶陈年绍兴,乘著黄昏时的微曛,在台北近郊的胡适公园里。循著公园的小径,我们走向公园深处。沿途可以看见零零落落的坟墓,根据墓碑上的字迹判断,还依稀可以猜出躺在这地底的,大约是中研院的老院士及其家眷的归骨处。
我和张大胆边走边谈论著,走到公园深处一个斑驳的凉亭里歇息。这凉亭的斜对面,在微起的小墩上,便竖著一个斜斜的墓碑。这时,张大胆忽然有感而发似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开始发表它惯有的言论:“有些人活著实在真没有价值!”他以轻蔑的口气,并斜眼觑著那座孤坟说著。“看那些院士长年埋在研究室及图书馆,生时既不懂得享受人生的荣华,死后又得不到一世的虚名,岂不白白地过了一生?”
我看他有著六分醉意,话又说得不太恭敬,赶紧对他使眼色并打圆场说:“张大胆,话可不是这么说。人生贵在适意,要合乎自己的志愿,不一定要飞黄腾达,就算默默无名的过完一辈子也不错,不是吗?而且,”我眨著眼睛示意它。“在这先人埋葬的处所,应该留点口德的!”张大胆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瞧您这胆怯的模样,还亏是受过科学洗礼的当代青年。两千年前的孔老夫子尚且说不语怪力乱神,您真是比古人还不如啊!”
就在相互的对谈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虽然在初秋的季节,但我却感觉一阵不自在的寒冷。张大胆依然振振有词地说:“更何况我根本不相信有任何鬼怪;如果真有鬼怪,为什么我活了三十来岁,却从来没遇见呢?说真的,若世间真有小鬼,那么我一定是锺馗,可以把他们生吞活剥!”
这时公园里的路灯逐渐亮起,两旁树梢槎的阴影被风吹掠著,交错地洒入凉亭的桌面,就好像恶魔由地底伸出爪牙张舞著。看到这情景,由于我晚上与他人另有约会,更因为内心的忐忑不安,于是催促著张大胆回家。
“呸!回什么家!人生苦短,为欢几何。现在才七点多哪,我还想看看能不能抓个鬼聊聊天呢。去!去!去!要回去你自己回去,老子今天不回家啦!”看著张大胆坚持的神情,我不好拂他的兴,于是便跟他告辞并跚跚离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并没有亲眼看见,是张大胆后来告诉我的:那天你走后,我一个人斟著酒独饮。正纳闷著农历十五的夜晚,为何看不见月亮,甚至也没有一丁点星光?这时一个穿中山装的温文长者由远处走近,并亲切地和我打招呼。由于觉得一个人喝酒无聊,便邀他一起饮酒聊天。那长者问: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去,难道不怕遇见鬼?我拍拍胸脯地说:怕什么怕?白天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更何况鬼怪是愚昧的宗教人士编出来的谎言,专门吓唬那些乡夫村妇罢了,难道你也相信?这时我开始正眼看这温文的长者,从他的脸庞布满老人斑的状态猜想,至少有七十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