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呕吐,可怜胃里空空如也,挣扎了几下就平息了。我不敢在家逗留片刻了,灰溜溜逃了出来,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老人的晨练已经进入尾声了,一个个红光满面地回家吃早饭去了。我想起脸也没有洗,早饭也没吃,狼狈极了,还好衣冠整齐,否则会被联防队员怀疑是盲流。
如果查不出流血的原因,我很难再住下去了,又不想轻易搬家。我突然想到了物业管理员,那里应该会有楼上房间的钥匙,只有进到那个房间,才能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物业管理室就在小区出口处,管理员是一个中年人,长得毫无特征,听了我的述说后,脸色很阴郁,“可是那里已经有半年多没人住了。”
“没关系,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晚上楼上总有声音。我的脑神经不好,晚上有一点声音就睡不着。”我编了个瞎话,不过睡不着倒是真的。我隐瞒了血腥的场面这一事实,怕他以为我在捣乱,或者有其他非分的企图。他很爽快,答应去开门,拎着沉甸甸的钥匙串儿就出发了,我说了些感激的话,跟在他后面。听着钥匙进入锁孔的“哗啦哗啦”的响声,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了,房间里的一切是那么令我好奇,却又不敢面对。
门开了,他闪到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意思他不进去了。我倒是希望他能和我一起进去看看,但是不能让他看出我的胆怯,微笑点头谢过他之后,故作镇定地进去了。
我有些失望,房间里很幽暗,并没有特别明朗的血腥场面,只是霉味很重,空气非常干燥,好像漂浮着很多灰尘。一踏上地板就响起“嘎嘎吱吱”的声音,好像是踏上干枯的树枝,很脆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踏穿。很难想象,外面阳光和煦,这里的光线却少得可怜,一切都朦朦胧胧的。我的心情不禁阴郁起来。我很快就找出光线不好的原因了,我看到白色的窗帘还挂着呢,走过去想拉开它,手又缩了回来。窗帘实在太脏了,我怕一拉就会抖落出大团的灰尘。光线稀薄,房间内的一切都像蒙着层迷雾。我有些灰心了,可是冥冥中有个声音提醒我,答案就在这里,在卧室。
我不由自主走了过去。刚走进房间,我却突然止步。空气中好像罩着层红雾,像不断喷洒飞扬着的血沫,我的心有些抽紧。后来才发现,卧室的地板是红色的,红雾就是地板所反射的太阳光。我的眼前不禁出现了家中血红的墙壁,我闭上眼,想离开这里,立刻。出来后,我再次谢过一直守侯的管理员。
当天晚上,我断续着睡了不知多久,醒来时,意识还是那么清楚,睁大眼睛看着头顶一方模糊的白色。墙壁已经找人粉刷过了,床单也懒得洗,即使洗怕也洗不回本色了,索性就换了一个。这么一折腾,口袋一下瘪了不少,很是心疼。一切都换新了,可是总觉得涂料下面仍残留着血腥气,深深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捂住了鼻子,刚粉刷的油漆是有毒的,不适宜立即住进去,可是我只有这一个家。唉,没办法!突然,我的耳边响起一声女人的轻叹,像来自地狱。我怀疑是不是幻听,坐起来竖着耳朵听。我坚信自己已经神经过敏了,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令我紧张,而楼体糟糕的隔音效果,使我的耳朵总能捕捉到任何微不足道的声音,尤其在静谧的深夜。又是一声叹息,好像有诉不尽的哀怨,真切地盘绕在我的四周,紧接着又是一声。我渐起的睡意被击得粉碎,张大眼睛盯着头顶。我已经听出来了,声音在楼上。我不禁对白天的所见深感怀疑。是不是在梦中呢?一切都是个梦,一个永远的梦呢?
楼上女人的叹息声一声比一声清晰,像一把锋利的刀刺痛了我的皮肉,身体猛地一抖。我打开床头灯,惊惧地抬头,生怕再有鲜血漫过崭新的墙壁。还好,一切如初。
女人的叹息浓重起来,在深夜里非常吵。我倒下身,用被子蒙住头,还是能听到,大脑甚至比白天的时候更清醒。这样下去怎能睡着呢?我狠狠地瞪了楼上一眼,翻身下床,草草穿了衣服,再次来到楼上。我坚信,楼上一定有人,白天所见的都是幻觉,或者是刻意迷惑人的。铁门紧闭,透不过一点声息,倒渗出几丝寒气,忘掉季节的话,以为是冬天呢。我抱了抱臂膀,怒火像被冷水泼过,突然间平息不少,我怀疑是否有这么做的必要,深更半夜的,骚扰陌生的人家,会被误解有不轨阴谋的。我正想着,犹豫不决。突然,门里面“啪”的一声响,在黑夜中听来格外清脆,神经紧绷着的我吓了一大跳,急忙退后一步。那是门栓拉动的声音,门一定是开了,也可能是先前开着的,而现在又关上了,但我希望是后者。我正想离开,严丝合缝的铁门突然有了松动,裂开一条缝儿。像是受到某种奇怪力量的吸引,我不由自主地轻轻拉开了门,顿时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僵硬。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一团白色清晰可辨。我向着白色走去。
那是一个穿着白裙的女人,头低垂着,任凭凌乱的长发遮住了整张脸,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的脑袋突然一阵难受,好像血管堵塞了,眼前一片迷离。我不能确认她究竟是飘在半空,还是站在地上,我甚至怀疑现在是不是在楼上。
女人抬起了头,长发左右分开,我的心同时也提到了嗓子眼儿,想把目光移开,可是根本办不到。我仿佛已看到女人黑发下一张惨白的脸,一脸的狰狞。她的头完全抬了起来,让我感到安慰的是,她长得并不可怕,只是脸色很白,大概是贫血,从她的脸上似乎还能找到些纯朴和善良。她竟然冲我意味深长地微笑。我的目光完全被她吸引住了。突然,她的脸上多了一道红迹,然后更多的像蛇一样的鲜血从头发里爬了出来,在她的脸上肆虐流淌,一些白点状的东西从皮肤下钻了出来,蠕动着,不时跌落下来。我看得清楚,那是蛆虫,在血光中不时闪出一丝冷冷的白色。我不禁张大嘴,恶心得要吐。
“还我命来!”与她的美丽外表丝毫不搭配的沙哑声音突然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我不禁毛骨悚然,身子差点瘫软下去,连滚带爬地跑回家里,确认门锁好了,惶然地进了卧室,急着找水压压惊,却发现手上了发条一样抖个不停,只好作罢,轰然倒在床上。她丑陋的脸仍在眼前晃动着,好像随时要压向我。我感到了呼吸的困难,身上冷汗直流。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再次找到物业管理员,看他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楼上房主的情况。他好像对我并无戒心,接过我递的香烟,惬意地吸了一口,好半天才说:“原先那里住着一对年轻夫妻,男的是学建筑的,女的好像是舞蹈演员。本来两人过得很好,半年前,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经常吵架,整栋楼都能听到。后来,女的就不见了,据说是离家出走了,也有人说是失踪了。不久,男的也走了,房间就一直空了下来。”我本来是抱着什么也问不出的态度的,不想他知道的真不少。看来那对男女的故事,这个小区的人都会了解一二的。当然,我仍旧把昨夜的遭遇隐瞒过去了,怕他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