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江水哗哗哗地奔流在江南水乡,也奔流在无数文人的辞章里,比如“浣江春水急,似有不平声”。这条河流流经浙江省诸暨县境内,原来并没有什么名气,可是后来它与西施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引起了世人的关注,从春秋时期直到今天,几千年过去了,浣江水依旧,苎罗山依旧,只是没有了西施……
一场噩梦般的混战之后,越国被吴国所消灭。而西施因为美丽,一夜间由贫贱的浣沙女变成了越国人复仇雪耻的救星,从国王宝座上摔下来的勾践阴恻恻地交给她一项重任——设法使吴王夫差沉迷女色,慵理国事。
这样,西施被当做一件贡品连同许多财货一齐送给了夫差,夫差这个刚刚替父报了仇的毛头小伙子怎敌得过这温柔的阴谋?正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很快,他正如勾践希望的那样,沉湎于温柔富贵乡了。后来有个作家说:“女人通过征服男人征服世界。”大概是从西施这儿得来的灵感吧。
十年之后,暗中发奋的勾践一举复国,杀夫差灭吴国,做了春秋时期最后一个霸主。而他立志复仇,卧薪尝胆的故事也被当做发奋图强的典范而流芳千古。我的老师就曾给我们讲过这个故事鼓励我们好好学习。
那么,西施呢?这个为此而付出人格代价的女子哪去了?——据说,她被沉入了江底。“红颜祸水”,用完了不扔还等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勾践灭吴之后,也曾恋西施美貌,欲带回去自己享用,不料勾践夫人坚决不允,一次趁丈夫外出,将西施装入麻袋丢入江中,勾践回来问起,夫人厉声说道:“亡国之物,留之何用?”
白胡子的历史学家写到这里或许捋捋胡子犹豫一下,然后佯装忘记,谁也再没提起。
可是老百姓没有忘记她,给她设计了许多美好的未来,最有影响的是这样两种说法,她与情人范蠡双双北上做生意去了。后来发了财的范蠡就是有名的陶朱公。今天的河南省范县据说他俩曾居住过,当地许多范姓人都自豪地宣称自己是西施的后裔。
还有另外一种说法缘自明代昆剧《浣纱记》。剧作家梁辰鱼到底善良,他给西施安排了这样的结局:她胜利完成任务后与范蠡归隐太湖,泛舟碧波过着古代文人最羡慕的一种生活,正合功成身退,才子佳人,珠联璧合的大团圆结局。
这些说法体现出老百姓对西施这个被人阴毒地利用后,又惨遭毒手的弱女子的怜悯。也许我们的思考力还赶不上艾特玛托夫的《白轮船》中那个小男孩,他这样问爷爷:“为什么有的人歹毒?为什么有的人善良?为什么歹毒的人幸运,善良的人不幸?”面对这天真而深刻的问题,我们也许只好回答:“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来搪塞了。
不只是西施,在陕北,从贩夫走卒到引车卖浆者乃至街头瞽目艺人中广为流传着一首歌谣:“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不用说源自貂蝉。正当二八年华的貂蝉为报答司徒王允的“大义”拼弃自身荣辱,巧言令色周旋于董卓、吕布之间离间二人,除去了暴虐的董卓。然后呢?照例没有了下文,一说她是遁入空门,终生与青灯古佛作伴。另一说是她死在了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下,因为关羽是“女人祸水”论的支持者。
每次想起她们,我深深地感到悲哀,也为那些津津乐道于此,却全然忘记西施和貂蝉们的血泪的人们而悲哀。人生对于她们只是一场热热闹闹的悲剧。可惜人们只看到表面的热闹。
“男人通过征服世界而征服女人,女人通过征服男人而征服世界。”这话曾被许多人引用,几乎成了至理名言,许多爱犯“格言病”的人把它当成了指导人生的航标灯。而全不理会其中的偏颇与狡狯。前几天看一个电视节目,三位特邀女嘉宾在台上滔滔不绝,其中一位把女性的成功照例归结到这一句上。一时台下观众掌声如潮,似乎得到了某种启示。我认为所谓格言并不是包治百病的“神药”。虽然有人是通过这条终南捷径成功的,但在一个基本上仍是男权的社会里,一切美丽的童话会像肥皂泡一样脆弱,西施貂蝉都为后人作了无言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