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贞贞受宠若惊,更惊是,饭菜上妥,宫蔚南竟坐下相陪。那不苟言笑,拒人千里外,冷酷严肃的宫先生,竟然……
“多吃点。”
竟然帮她盛饭挟菜舀汤邱贞贞眼泛泪光,挟菜的手微微颤抖。
“谢谢,唔,苦瓜好好吃啊。”不吃苦瓜的,但在宫蔚南坐台下,苦瓜变甜瓜。她疑迷凝视,想看穿宫蔚南心思。是太久没来,让他思念她,发现对她的情感吗?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阿俊掰掰!
“阿姨,我洗了水果给你吃。”阿威奔来,捧上一大盆葡萄。
“好棒,阿姨好高兴喔。”呜……贴心啊!好吧,如果是宫蔚南,她可以接受这个拖油瓶。
这对父子殷勤侍候,随时递热汤手巾添茶水,不然,就一起定定地看著她。
讨厌,这样看人家,被看到都不好意思了捏,她问:“你们要不要也吃一点?”
宫蔚南说:“我们都吃过了,还要不要汤?”
“要不要布丁?冰箱有布丁。要巧克力牛奶,还是要草莓的布丁?”阿威问。
噢,真是一对可爱的父子啊。
“不如──”打开袋子,邱贞贞拽出一大瓶白兰地。“不如来喝酒吧?”哇哈哈哈哈哈,本来她是准备赖在农场酗酒的,藉著烧酒忘却失恋的痛。
好,现在还要陪酒是吗?宫蔚南看儿子一眼。“你先回家,我们大人要喝酒。”
收到!阿威和爸爸交换个眼神,跳下椅子道别:“阿姨,我回去睡觉了,祝你有个快乐的夜晚,阿姨晚安。”
“噢,噢……”邱贞贞捧著脸,感动啊!“好乖,你好好睡喔。”嗯,走了也好,谁知道接下来跟宫蔚南拚酒,会有什么限制级的事发生。想她肖想这位英俊强壮的男人多久了?哈得不得了,现在既然被男友抛弃了,她也豁出去了!我是现代女强人,性爱要自主!没有爱情,风流一下,当是给自己失恋的安慰奖啊!
喝吧喝吧!
宫蔚南拿出酒杯,陪邱贞贞喝酒谈心。本来担心和她没话聊,哪知邱贞贞酒一落喉,超健谈,从上个月的百货公司血拼过程,讲到最近的惨痛失恋。
她跟宫蔚南讲的失恋版本是──男友太爱她,她觉得快窒息,加上不愿意跟男友结婚,觉得如此拖下去会误了男友,所以甩了他,很有罪恶感,所以到农场逃避。
“唉,我真是个坏女人。”胡说八道完,她掩面哀哀啜泣。
“喔,嗯,唔。”宫蔚南听著,心不在焉。
邱贞贞喝到微醺,妩媚地觑著他。“你一个男人,带著儿子在山里生活,不寂寞吗?”抛媚眼,猛放电。
“还好。”陪著乾掉半瓶白兰地,宫蔚南仍坐姿端正,神色镇定。
反观邱贞贞,已歪在椅侧,交叉长腿,慵懒性感地直对他笑。“你可以考虑交个女朋友嘛?”
“女朋友,唔……这不是想交就交得到……”
“你不试,怎么知道交不到。”她拨弄长发,声音又轻又软。
“你说得对。”你说什么都对!
端著酒杯,邱贞贞诱惑地朝他红唇微张,慢慢饮下醇酒。接著,右手食指,有意无意抚著低低的领口,触著性感胸线,然后她舔舔舌头,瞄著他。“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费美里好吗?”宫蔚南实在是忍不住了,耗了整晚,想问的就这个,关心的就这件,陪吃陪聊陪酒半天,现在问一下,应该不算太突兀吧?
很、突、兀!
邱贞贞差点从椅子摔下来。
费美里?费美里紧要关头怎么冒出“费美里”三个字?再看看宫蔚南,他英俊的脸庞,微红著,表情很不自在。
邱贞贞瞪住他。“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宫蔚南坐立难安。“只是随便问问,费美里最近过得怎样?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急著回家?我只是好奇,不一定要知道,对了,她过得好吧?你们最近有没有碰面?不是我想知道,是阿威,阿威一直吵著要我问,我帮儿子问的……对了,她有没有回农场的打算?找到新工作了吗?我不是在意她有没有在我这里工作,只是她留了一堆种苗种在外面,我觉得困扰,和我规划的风景不搭,白千层树下一堆种苗,怎么看就怪,所以──”
呼,惨!越讲越头昏,越讲越混乱,他脑子好胀,心好虚。邱贞贞一对雪亮的眼,偏偏好犀利地,直直瞅著他,瞅得他超不自在。
他脸庞胀红,口气紧张,眼神闪避。
邱贞贞全看进眼里,X!恍然大悟,******你好啊,所有绮丽幻想瞬间夭折。她猛地握住酒瓶,咕噜噜畅饮,咚地放下,抹抹嘴,瞪著宫蔚南。
“你想知道费美里的近况?”你当老娘谁?马的。来这套,搞了半天在套她话就对了。
“如果你想说的话。”他逞强。
“我不想说。”你就假惺惺到天荒地老好了,老娘跟你耗。
“噢……”X!陪酒坐台这么久,说一下会死,机车。宫蔚南火大了。
邱贞贞□兮兮地玩著发脚,摇晃长腿,那模样要有多机车就多机车。她懒洋洋道:“除非你真的很想知道啦……不然,讲她干么啊……”X!再装,当我十八岁,明明暗恋美里,还装咧!
他眼中闪著火气。“我……儿子想知道。”再不说掐死你,机车。
她眼中堆著笑意。“所以是你……儿子想知道,你……并不想知道,既然这样,改天我再跟你……儿子说好了──”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很想知道,行了吧”虚弱,难堪,好窘,为了美里,宫蔚南颜面扫地,男性尊严,灰飞烟灭。
看他挫折难堪,邱贞贞稍微平衡了点。可是,不捞点好处怎么行?干么平白当人家的情报员?有什么好处啊?
“十五天住宿免钱,另外送二十张餐卷,还有二十张免费住宿卷。假如你有那么想知道费美里的事,这一点付出,不知道你觉得值不值得?”
“很、值、得。”他咬牙答应,内心淌血。这女人真懂趁火打劫,还非常爱利用人,哼,坏女人,跟滥情多金的郑宇宙应该很麻吉。
好,条件谈好了,邱贞贞心理平衡了,愿意贡献情报了。
“我跟你说,美里的近况很复杂。”
“复杂?为什么?”
他们神情严肃,窃窃私语,彷佛在讨论国家大事。
“美里之前有个未婚夫,你了吧?”
“唔。”
“那个男人不是抛弃了费美里吗?”
“对,所以她来我农场工作。”
“那个男人嫌美里脾气好、没个性、相处很闷。”
“对。”所以美里有一阵子顶著叛逆的粉红爆炸头,要当坏女人。
“其实那个男人,爱上美里的姊姊,才抛弃美里的。”
什么他震住,没听懂。“他爱上美里的姊姊?”
“对!”还有更震撼的。“美里的姊姊曾得过乳癌,动过切除手术。她跟妹妹的未婚夫恋爱后,竟然怀孕了,现在坚持要生孩子,可是这一来,就有生命危险,因为怀孕会刺激癌细胞,很可能会癌症复发,所以美里吓得马上收拾行李回家去,她要照顾姊姊,直到小孩子出生为止。”
“等等……”宫蔚南试著□清思绪。“孩子是美里的姊姊跟她以前未婚夫……”
“对。”
“亲姊姊?”
“对啊。”
他倒抽口气。“费美里是笨蛋吗?”
邱贞贞跳起来。“对啊对啊!我也这么说啊!”看吧,他也这么觉得吧。
宫蔚南错愕又震惊。“我没想到是这样……我从没听她提过,她被亲姊姊背叛……”过去,宫蔚南认为别人不会了解他的痛,妻子弃他而去,儿子又生病。他万万没想到,费美里的感情路,也这么坎坷。她竟然同时被男友和亲姊姊背叛然后,这个笨蛋竟还回去帮他们?
邱贞贞说:“光想像他们三人共处的画面,就觉得荒谬,不知道美里怎么办到的,她不介意□!换作我,只要看到他们,就会崩溃吧?可是前天和美里见面,那家伙竟然还笑笑的……”
凌晨,山林黝暗,白千层低低呢喃。风吹过,抚过绿发,它便欢愉、颤栗,吐露清冽气息,供大地氧气,温暖树底的新朋友,一群环绕的种苗。
房里,宫蔚南辗转难眠,手盘在脑后,思绪回到那日早晨,他问美里:“你还会再爱人吗?”
“也许还会吧……假如遇到不错的……”
“不怕再痛一次?”
“这种事怕也没用吧……好像每次我在路上,看到种子就一定要带回家处理,种到土里。但平均百分之六十的种子都是坏的,不发芽的。可是不将它们种到土里,又怎么知道它是可以长成养眼的盆栽?还是,是浪费心力跟时间的坏种子?”
不种到土里滋养,爱没有发芽的机会……她有好多爱的能量,不求回馈,无私地播下温暖情感,滋养身边亲人,甚至是他和他的孩子。即使离开,他还能感受到她遗下的温暖,依然滋养著他。
他躺著,眼眶烫著,痛快泪流,觉得畅快。前妻抛下他们父子,爸爸与他断绝关系,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种种挫折,他都没哭,一滴泪都吝于掉。他坚强,不敢放任伤心,不敢跟谁诉苦,怕一旦自怜,就软弱,再爬不起来。
将痛苦封锁,藏在严肃的面容底,造就难亲近的个性。像白千层,给自己穿上一层层外衣,逼自己强壮,耐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直至,美里如晚风,直至爱如晚风,轻拂过他,令他骚动。他便在骚动里不安又迷惘,胆怯又忐忑。不想追求爱情,不肯移动到有爱的地方,孤单地站在没有爱滋润的荒芜地方,已这样骄傲地站太久了,根埋得深,要移动怕会痛。
可是,听完邱贞贞的话,他好心疼那个笨女人,好想去爱她。想拔除痛苦的记忆,想到那温暖的女人身边,想要搔搔她的发,偎在她温暖的胸怀,闻到属于她的古朴的气味,在有她的地方安睡,呵护她,照顾她。
当黑暗如一席温暖的毯,将宫蔚南包裹,他在隐密的暗里,为过去那些伤痛,畅快泪流,直到再流不出一滴泪。然后感觉像被洗涤乾净,身心舒畅如新生,又感觉到体内有股久违的能量在沸腾。
啊,他又能爱了吗?他,好像又可以了。
那巨大的能量,催促他去付出去给予,让爱流动,流动到那女人身上。他不再封闭自己,孤单著,还愚蠢地骄傲著,逞强地骗自己,没爱很幸福。
不,没爱,活得很辛苦。
宫蔚南决心抛落过去,去爱美里。下决心的同时,感觉长久以来,不再经历到的喜悦与满足。四肢非常柔软,因为亲近到爱,让他谦卑柔软。
他在心中许诺──
美里,我要去找你。追求你,将所有的爱,都种在你那温暖丰沃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