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很冷。厚实的阴云把太阳裹了个严严实实。呼呼狂叫的北风夹着沙子打在强子的脸上，火辣辣地痛。
强子和他女人在锄油菜草。
一只手的强子锄草显得很吃力。锄头在强子手里很不听使唤，因而强子锄草很慢。女人很心疼：“慢慢来，干不完的活挣不完的钱。要不，你回家歇着去。”强子不出声，闷着头锄草。女人叹口气，再不出声，只一心一意锄草。
“强子——”
强子一回头，是荷花！强子手里的锄头掉在地上了。荷花跑过来，一头扎进强子的怀里，双手擂着强子的肩：“你的心好狠呀，竟不要我……”强子推开一脸泪水的荷花：“你，你怎么来了？”“我，我一直找你，找了你三年。”荷花脸上的泪水被狂风吹得支离破碎，“你走竟连招呼也不跟我打……”荷花噙满泪水的眼里满是怨恨，“你不是说过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吗？”强子伸着那只空荡荡的袖子：“你看我……我，我不想你跟着我受苦，不想害了你。”强子的泪水也涌出眼眶了。强子不想荷花看见他的泪水，低下头。“你怕我吃苦，可你娶了她，不是让她也跟着你吃苦吗？不是也害了她吗？”荷花抢过强子手里的锄头，锄起油菜草来。
女人问强子：“她是谁？”荷花抢过话，“我们三年前在广州打工就好上了。如不是强子出了事故，我们早结婚了。”强子对荷花说：“她是我女人。”强子又对女人说：“她是荷花。湖南人，我们以前好过。”荷花这才仔细地打量女人，荷花见女人的一只眼珠不会转，便知道女人瞎了一只眼睛。
强子对荷花说：“回家吧。你准饿了，先吃点东西。”
荷花在强子家住了三天，一直没走的意思。强子劝荷花回去，荷花不。荷花说要嫁给强子。强子说：“不可能的。我若同她离婚，那不害了她一辈子？那今后谁还会要她？”荷花的泪水又掉下来了，“我的身子早给了你，今后谁会要我？你不也害了我一辈子？”“对不起，真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强子低下头，“要知道我会少一只手，我决不会动你。”
女人不想让强子为难，想带两岁的女儿回娘家。强子不同意。
又过了几天，强子劝荷花回去。荷花说：“我要嫁给福根。我要天天看着你，看着你慢慢变老。如你女人在你前面走，那我就立马嫁给你。”“不行，你不能嫁给福根，他根本配不上你，他比你大十多岁，人又窝囊，家里也极穷。”强子急了，“你会后悔的。”荷花说：“我决不会后悔。我想天天见到你。”“唉——”强子深深叹口气，“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这是何苦呢？”
荷花很快嫁给了福根。福根很疼荷花，家里的重活累活总不让茶花沾手。家里有好吃的，福根总让荷花吃个够，荷花不吃了，福根才吃。强子很为荷花感到高兴。
一年后，荷花生了个儿子。
荷花嫁给福根的第三年，福根的一个表哥在县城里当上了局长，福根也到表哥的局里上班了，早晨骑车去城里，傍晚回来。福根家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而强子因只有一只手，干农活极不方便，去城里搞副业，没人要，也干不成活。强子同他的女人只有一天到晚在二亩田地里摔汗珠。日子也自然过得苦。
让强子一百个没想到的是女人竟永远离开了他。女人得了肝癌。女人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花了借来的四千多块钱。女人不想再拖累强子，便喝了农药。
家里没了女人，强子的日子更难过了。荷花总去强子家，帮强子干些洗洗涮涮的女人活。荷花一去强子家，福根就不高兴。福根担心荷花同他离婚，嫁给强子。荷花说：“傻瓜才嫁给强子。嫁给强子，得过一辈子苦日子。当初幸好嫁给了你。”福根说：“你说的是真话？”荷花说：“对你说假话？”福根这才放心了。
只是几年后，福根也走了。单位开工作会，会议结束的那天晚上，全单位的人去了酒店。每桌还上了几瓶酒。同福根一桌的人欺负福根老实，拼命灌福根的酒。福根醉了，却不承认自己醉，骑了车子就回家。醉得厉害的福根骑进了路旁的一口池塘，淹死了。
村里许多人想，这回，强子和荷花准会在一起过。强子也这么想。
一天晚上，强子去了荷花家。强子同荷花扯了些闲话，然后一把抓住荷花的手：“荷花，这些年我一直想着你。我们啥时候一起过？”荷花的身子抖起来，呼吸也急了。强子把荷花紧紧抱在怀里。后来两人在床上滚成一团。事后，荷花说：“我不想嫁人，我要独自一人把儿子拉扯大。”强子傻傻地看着荷花，像不认识荷花似的。荷花说：“你走吧。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强子垂头丧气地出了门。
如果荷花真的不嫁人，那强子心里还好受些。只是没多久，荷花竟嫁给了村主任。头上稀拉拉几根头发的村主任已五十岁了，比强子大十八岁，比荷花大二十岁。强子没想到他在荷花的眼里竟不如村主任这个既老又丑的人。
荷花的婚礼很排场。村主任摆了八十桌，全村的人都来喝荷花的喜酒。这晚，强子一晚都没合眼。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强子便带着女儿走了。
后来有一村人说他看见强子在城里捡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