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春浓见到她眼底放光的模样,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
杜如月顿了顿,摇头,本想笑笑却牵动被自己咬烂的舌尖,额头痛得渗出冷汗。春浓心疼的眼泪直流,拿起手绢替她擦拭着,嘴里狠狠地骂道,“未曾想,张一凡竟是如此狼心狗肺之人,当初小姐变卖首饰送他上京,他却……”
“前尘往事,再提有何意义?”
心灰意冷,怕是也不过如此。
原本还存着对他些许期待,或是京城之中,他畏惧权贵才不得不娶宰相之女,又或许,他是偶遇匪徒忘却自己,才转身拥他人入怀。
毕竟深爱过,关在地牢的那段时日,她替张郎想过无数理由。
可这一切却都在见到他扑入女子怀抱中谄媚的模样后,化作泡影,几年痴心白付,终归是自己天真!竟相信他花言巧语,信他高中后,必定能高头大马,回来迎娶她!
“春浓,你是如何找到赵公子,前来解救与我的?”
眼神空洞的杜如月,兀然想起当日自己被敲击掳走之时,赵书恒已然离开。在京城之中,春浓无亲无故,在地牢之中,她已经做好丧命于此的准备,心中只是恨,还没有将爹爹解救出来,却未曾想。
“说来也巧,当时我走投无路,想回去找寻赵公子,却发现古镇县果真不比京城,人群熙熙嚷嚷,我全然没有办法,只得蹲在地上大哭。大概一炷香的时辰,听到赵公子的声音,抬起头时,便是听到他问,究竟出什么事情了……”
去而复返,他有何意呢?
杜如月愁眉紧锁,伤痕累累,脸颊上的伤口虽经江神医涂抹膏药已经结痂,还是触目惊心。惨白的鹅蛋脸和青紫色的唇,让春浓忍不住的握着她的手,哽咽的说道:“是春浓没用,让小姐受如此的苦!”
“又何尝不是杜家对不住你……”
春浓自小伺候杜如月,比起主仆,更是姐妹。
想起远在古镇县的爹,杜家,那仗势欺人为非作歹的李县令,在京城之中无亲无故,没有门路更是被宰相之女视为眼中钉的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在科考之中拔得头筹,面见圣上,亲自去喊冤,除却这条路,她没有任何办法,也没得后路可退。
“如今巧巧不在,只有你我二人相依为命,凡事要多加小心,暂且住在赵公子府宅中,可不能够做出讨人嫌之事。”
杜如月声音轻缓虚弱,却不忘紧紧握住春浓的手,再三叮嘱。
春浓听见巧巧名字,身体抖了抖,像是回想起那日眼前血腥场面,仍旧噩梦不已,只得匆忙起身,随口应了,避开杜如月那双清澈的眼眸。
“我觉得赵公子,好像也并非那般恐怖!”
春浓将话题生硬的转移开,转身去倒水递给杜如月,回想起这几日,他在身边寸步不离的照顾,倒是对他的印象也好转起来。随口一说,却让杜如月陷入沉思。
方才她头昏脑涨,并未有机会仔细观察四周,如今清醒过来,才发现此处宅院并非是普通人家能够居住,一草一木,亭台楼阁皆有讲究。
雕花梨木与青白瓷的茶具,空中飘散着缕缕安神香。
就算往日杜府如日中天之时,却也不敢如此铺张,可想而知,那位黑袍公子并非池中之物,想必大有来头。
他三番两次相救,却不肯透露真实身份,迷雾重重,让杜如月的心中有些不安。但如今自己行动不便,银两也散尽,只能叨扰。
“只是,小姐,这几日煎药的方子,怕是不便宜!”春浓担忧的咬着嘴唇,那赤色“御”字,让她捏着手中钱袋子,不安的嘀咕着:“若是将银两都给赵公子,我们该如何……”
当初匆忙上京,收拾细软时,只不过带着几粒碎银子,路上花费的倒也不剩什么。杜如月的性情是不允许她如此叨扰还白吃白住,可身上不留着些许保命钱,怕也会寸步难行,这可如何是好。
“小姐,你别担心,我过几日去找赵公子说说,在他府中帮忙做工,无论是去收拾夜香还是照顾起夜,哪怕是清扫院子都好,不用月钱,只要能够借住便好!”春浓扬起倔强的小脸,让杜如月感动不已。
宅院正厅,赵书恒擦拭着手中银剑,眸光泛寒,周身全然都是杀气弥漫,几尺内连家丁都不敢靠近,唯有马威不怕死的走过去。
“公子,事关宰相,我们还是不要牵扯在其中为妙啊!”
马威颇为耿直的劝道,他并非没有看到赵书恒闯入地牢时,那般嗜血残暴的眼眸。只不过几面之缘,他便对杜如月如此在意,若是被宫中几位贵人知道,怕不是什么好事。
“我让你调查之事,可有结果?”
赵书恒像没听到般,冷冷问道。
马威叹口气,却也为杜如月的身世感慨,说:“我派人调查张一凡,发觉他在古镇县竟原本有着私定终身之人,此人与府中那位姑娘的姓氏倒吻合,名叫杜如月!”
“如月……”
赵书恒在嘴里反复品味着,唇角勾起一抹轻笑,倒是与她相配。
眉眼如星,气质如月,温和却倔强,总比子谦这名字要好听许多。
“他拿着杜小姐变卖家当积攒的银两上京赶考,途中却偶遇宰相家那位千金遇难,在她几拳打死匪徒后,忽然出现,倒也捡便宜的入了她的眼,得到宰相大人一路扶持,金榜高中,这不,全城瞩目的迎娶,也算是一段良缘佳话……”
肥头大耳,膀大腰圆的宰相之女配上忘恩负义,偷鸡摸狗的科考状元,马威的讽刺倒是也显得十分贴切。
“不过,我倒是也查到,杜府老爷如今锒铛入狱,似乎被古镇县的县令以权谋私,暗中害得店铺皆关,想必这位小姐入京,是为此事……”
只不过在赵书恒的耳中听来,终于明白那日看到她挡在新郎官的马前,两行清泪为何那般让人动容。情深错付,她百般无助之时本想来投奔,却未曾想看到如此场景,心脉尽乱,该多么心碎。
“公子,你可千万别……”
马威还在后面苦口婆心的劝说,眼前人却早就起身,将银剑扔到他怀中,大步流星朝别院里走去。
江神医拎着药箱,越过长廊想离开,却被身后动作迅速的赵书恒喊住,叹口气转身,道:“那姑娘的病症我已看完,你留我这老朽做什么?难不成如今,你这臭小子还知道留我吃些东西?给点儿银两?”
“你我之间,还说如此见外之话做什么?”
赵书恒满面堆笑,俊朗邪魅的脸配上笑容,原本是如沐春风般和煦。可在江神医的眼中,却是犹如地狱之火,极寒之风,抖三抖仍旧觉得有些寒意未消散,连忙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且慢!”赵书恒空中略过,站定于他面前,将药方递过去,说道:“这张药方是你开出来的,便也应该要你来煎才好啊!”
江神医如今可用面如土色来形容,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出,千算万算还是没躲过,只能无奈的接过,却坦诚的说道:“此药方中的几味珍品,我药房中倒是有,可百年鹿茸草,除却宫中,可……”
“我自然会去宫中找来,送到你府中……”
赵书恒轻松如常,江神医却拧起眼眸,脸皮上皱纹沟壑深浅不一,如同枯树般生长的纹路近看让人觉得有些恐怖,“那姑娘与你……”
“萍水相逢,她曾舍命救我,我也只不过是回报罢了!”
赵书恒看出他想问的话,便直接了当的回了。
“是吗?”江神医拉长尾音,背在身后的手摇晃着,尤其让人生厌般的走动着,说道:“我可是看着你从光腚娃娃长到如今这般,从未见到你对哪家姑娘如此上心,方才我说出她重伤的时候,你那浑身杀气让马威都不敢靠近,老头子我若是死了,你怕是都不会如此在意。”
“你若是死了,我定会每年给你烧纸钱!”
赵书恒无奈的说道,江神医倒也不避讳,行走江湖,被人冠上“神医”这二字,不过是救死扶伤时,救活的多,弄死的少罢了。气若游丝,奔赴黄泉之人见多了,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也不存在什么冒犯忌讳。
只不过,赵书恒身份特殊,如今在皇城之中位置更是危险,不少双眼睛在紧紧盯着,路途中那些冲着他来的黑衣蒙面人,他心中也有数。
“那姑娘在你府中住着,旁人可不瞎,自然能够看得出来。你若藏不住心思,她可是会陷入危险之中,你可想好!”江神医看着落入云端的夕阳,拎着药箱驼背离开,嘴里还念叨着:“该回家吃窝窝头去了……”
盯着他的背影,赵书恒陷入沉思之中,却也无法说出任何来,“马威……”话音刚落,花园中便闪出一道身影,如黑夜般站在赵书恒身边,道:“公子,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