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月怕水,若是追溯过去,要回到她还是八岁那年!
杜子谦小时候十分调皮,上树掏鸟窝,下河捉小鱼,这种寻常人家的少年郎会做的事情,他都不会落下。杜老爷虽然总管着,不知道拿树枝抽了多少次,也管不住,索性便不再理会了!久而久之,杜如月也是对于他的生活好奇,每次吵着嚷着要跟在后面,起初是偷偷溜出去,被杜老爷发现了几次后,倒也开始光明正大了。
那日,杜子谦与旁边薛府的小少爷约了下河抓小虾,那几日,古镇县暴雨连连,刚刚停下,昔日只不过是刚刚过了膝盖模样的小河,已经有着漫过脖子的高度。杜子谦卷起裤腿便下了河,忘记嘱咐杜如月千万不要下来。
平日里,杜如月也经常会在河边偷偷撩两下水,那日,她看着杜子谦在河中,也是迈出脚想下去,可当刚刚碰到水的时候,便察觉到有些不同,还没有等喊出声来,人就已经昏迷不醒了!没有意识之前,她听见了杜子谦大声喊着:“月儿”的声音。
再后来,她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杜子谦已经被杜老爷给打的皮开肉绽,整个人都看不到什么人样。可他仍旧跪在自己的床畔,紧张兮兮的看着她醒过来的模样,偷偷摸了摸眼泪,说:“你觉得如何?是否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兄长你怎么了?”杜如月撑起身子,说了这样两句话后,听见杜子谦坚定的说:“日后,我不会让你再有任何危险的!”当时正值年少轻狂的时候,本以为他只是说笑,可自从那日后,不管谁家的少爷来约,杜子谦都没有再出去过,更是没有靠近过河,每日在府中练功夫,不然就是陪着杜如月。
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窝囊废的模样,原来那些玩儿的好的少年,也都是纷纷在背后嘀咕着,说他如今变得像是被阉了的太监般。听到这些话,杜子谦也并没有生气,反倒是安慰着气的脸鼓起来的杜如月,说:“兄长只要看到你安好,便比什么都好,不用去在意其他人的话。”
那一声“月儿”,曾经的回忆,让杜如月在今日落水时,看到隐隐绰绰游过来的柳如是,瞬间确认了自己心中的那份疑惑。她说,为何会在看到柳如是的时候,那么亲切,为何看到他那般暴躁,手段狠辣的时候,却也没有半分的厌恶,反倒是有些心酸!竟然是因为这样,竟然因为他就是自己寻了多年的兄长。
“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杜如月说出这话的时候,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龙傲天曾经与她说过,杜子谦当时面目全毁,而后找到得道高人,这面容想来也是那时候变换了!这些年来,他竟然一直在如此近的地方么?杜如月鼻尖有些酸涩,更是抽了两下,扯着柳如是的袖口,说:“你怎么舍得,这些年来,一直不去看看爹爹和我!”
“我想着,你应当是有着自己的好归宿,而爹,也自然不会想要看到我!”
柳如是自嘲的笑了笑,看向床畔放置的那铜镜中倒影出自己的模样,伸出手摸着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的脸颊,说:“这些年来,我始终用这般面容,倒是也忘记了当年过的是多么的肆意潇洒。往年,总是有人说,若是脸面换了,人便换了!我倒是也真的有这般感觉,所以也不想要让你知道,让你因为我而难过。”
“兄长,你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兄长!”杜如月直接扑到了杜子谦的怀中,这猛烈的撞击,让杜子谦也是愣了下,随后将手臂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的搂着,扬起一抹笑容,拍着她的肩膀,淡淡的说:“都已经是长大的丫头了,怎么还能够像是小时候那般模样,爱撒娇的粘着我!”
杜如月鼻涕蹭到了杜子谦的肩膀上,活脱脱就像是小丫头般,破涕为笑的说:“不管我多大年纪,在兄长的面前,我都是那个长不大,需要你带着才能够找到回家路的小丫头!你难道是不想要管我,嫌我麻烦了么?”杜如月说完,眨巴着眼睛,杜子谦也是摇摇头,摸着她的脑袋,温柔的说:“怎么会……”
“你要去见见爹么?”杜如月想起这件事情,也是没有忍住开口,问。“这么多年,虽然爹嘴上不说,但是我却也知道,他心里是想你的!”杜如月期待的看向眼前的男子,却听见他摇头,冷静的说道:“还是替我瞒着吧,若是别人问起来,你也不要说,毕竟我们之间的身份特殊,若是知道的人多了,也有麻烦。”
杜如月点头,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担心。
“当年,我借用你的身份进京赶考,你难道就没有曾经埋怨过我么?”杜如月有些抱歉的垂下头,像是犯错的小孩子般。杜子谦看到她那般模样,也是松开手,抬起她的下巴,盯着那双一如往常清澈的眼眸,欣慰的笑着说:“你应当知道,你兄长我以前便是想要科考,能够获得功名,你此番也算是为了我,圆了念想!”
杜子谦坐在床畔,看着自己的这双手,喃喃的说:“就算如今我也是朝中官员,但却只能够用柳如是这种名字来终其一生。虽说有时候会有些愤恨,但想来,能够活着见到你这般活生生的样子,我已经十分满足了!”
“兄长,你别是总惹我哭!”杜如月眼眶又是一红,也惹得杜子谦哈哈笑起来。
提起往事,那些年少时期的回忆,让他们两人也是话题不断,足足在房内呆了将近三四个时辰,门外守着的春浓见到脸色足够成为黑锅盖的赵书恒,听见门内那传来杜如月发自内心的银铃般的小声,倒是也急得在心里直跺脚,小姐啊,你怎么就如此的不懂外面的人心思呢!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这般的不避嫌。
春浓有些疑惑,也是回头看向门内,想着以前从未发现,师爷与小姐之间的情绪如此好啊!如今倒是有些奇怪,她在杜如月身边伺候多年,自然知道她并非是那般不守规矩的闺阁小姐,就算是当年与张一凡在夜深人静之时出去幽会,也只是在树下站着,两两相望,从不曾共处一室过啊!
“你以前可曾认识柳如是?”赵书恒终于忍不住,哑着嗓子问了这样一句。春浓被吓得一跳,心想着为何明明是小姐与师爷共处一室,这种棘手的问题要自己来回答?她眼珠转了几圈,说:“我们与师爷倒也只是因为他辅佐小姐的恩情,并且他早就知道小姐是女儿身,却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这话不说还好,可说出来,便是让赵书恒的脸色更是一僵。
柳如是若只是对知府这种管着自己的官员拍马,倒是也能够说通,可他若是知道杜如月的身份,那么此刻两人在房内……赵书恒阴沉着一张脸,也是二话不说的转身离开。春浓拍着自己的这张嘴,也是喃喃的说道:“没事总说些什么?到时候怕又要挨骂了!”
“赵书恒那里,我也不能够让他知道么?”杜如月想起这个问题,也是有些不安的看向柳如是,为难的问道。看到她这般模样,柳如是也是心疼不已,当年张一凡的事情,他知道,却不在身边,不能够替妹妹做主,如今,她好不容易将一颗芳心暗许出去,却又是那般的身份,他们两个中间隔着层层的阻碍,到底能否修成善果,还不得而知。
柳如是沉吟片刻,没有回答,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你如今能够确信,你和广陵王日后能够结成伉俪,此生不悔么?”这话,倒是把杜如月给问的一愣,她咬着嘴唇,半晌没有回答,而后只是有些不安的闪烁着眼眶,小声嘀咕着,说:“明明是问你,为何总是讲这话扯到我的身上,就算是爹爹都未曾问过我这么久远的问题,你如今到时比爹爹还要啰嗦了!”
果然是长成大姑娘的女孩子,只是被逼问了两句,便是有这般的话对付。
看到杜如月的模样,柳如是也是忍不住的万起嘴角,解释说:“我并非是问你那些无用的事情,你如今身份特殊,借用我的名字在朝廷中为官。他虽然知道,能够保得住你,但是却也有着私心。我怕,若是你们最终不能够走在一起,他对于你知道的越多,到时候便会成为手中握着的把柄越多!”
“我是怕你,到时候若是改变了心意,却还是因此而受制于他,并非是我所看到的。”柳如是不愧是为人兄长,想的事情自然长远和周到些,但对于此刻仍旧陷入甜蜜中的杜如月来讲,这无疑是当头棒喝,看到她立刻垂下眼眸的模样,柳如是也只得是安慰的说道:“兄长自然是盼着你好,不过是万事都要做好准备么!”
杜如月埋怨的看着柳如是,自己明明在那般的幸福中,非要将自己给扯回来,告诉她,这稍有不慎,便是会踏错万丈深渊!消失多年,回来相认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也果真是亲生的兄妹,杜如月心里嘀咕着,也是甩开了柳如是的手。
“你在这里的时间也是太长久了,该回到自己的院子中了,既然你我只不过是师爷与大人的关系,也别总是来我这里了!”杜如月赌气的说着,柳如是看到她那般模样,也是无奈的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