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暗下来,府外终于传来杜老爷回府的消息。
杜如月也顾不上什么不能出后院的规矩了,面上挂了一道面纱便奔了出去。
“爹爹,你回来了。”
杜中天虽已年过半百,可面上仍是一派清俊之色,不难看出他当年的风姿是如何。
此刻他卸下手中的提盒,穿得一身深紫色长袍,广袖博襟的走上前来,一把揽住一脸愁容的杜如月。
“为父今日去那古镇县中的商铺问了,这几日生意每况愈下,咱们府中欠下的外债已是不少,为父打算就此将杜府变卖了罢,好还上那些欠了人的外债,如月,日后你我父子的生活便会越发艰难一分了。”
杜如月本是打算先将今日府中发生之事告知他的,可谁知听到父亲这满带叹息的噩耗时,她强撑住身子没有倒下,反而露出一个支持的笑容来,“爹爹,日子就算再苦再累女儿一也不怕,我会写字,日后若是不行了,我还能女扮男装上街贩卖几幅字画,爹爹莫要担心,我们杜府一定会再东山再起的。”
半空中月明星稀,夜凉如水。
此刻父女二人的人也算是紧紧相连在一起,两人心中都是抱着即便日后有再大的苦难也会一起携手渡过的念头。
就在此时!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错杂凌乱地脚步声,听起来似乎门外有一群人正在向这里赶来。
王管家急忙跑上前来报,“老爷,那李县令带人来了!”
杜中天看着怀中刚满及笄之岁的女儿,眸中尽是不舍,“如月,不管怎样,为父既然不许你嫁给那穷酸秀才张一凡,便更是不会舍得你委屈去给那李县令的脓包儿子做妾,无论如何,都有为父在。若是今日为父有所不测,你明日便将这杜府中的下人们都遣散安抚好,将这宅子卖了,带着两个丫鬟先到外面暂避几日风头。”
“爹!”杜如月原以为他不知道今日府中发生了何事,不曾料想父亲竟是把后续的一切事情都安装好了。
她的泪水忍不住滑下脸庞,“爹爹,女儿不要,女儿要跟您在一起!”
“如月!你应当明白我杜府不能就此消弭!”
杜如月看着父亲两鬓间偷藏的一丝白发,心中酸楚难当。
“碰!”
“杜中天!开门!”门外传来一声叫喝声。
“王管家,你与我出去,其他人都躲到后院去吧,如月,你和巧巧从后门出去。”杜父来到她的身边,手中塞给她一碟用锦帕仔细包好的物什,抬眼环视了一圈问:“春浓呢?”
杜如月忙抹了泪水说:“我今日正好让她出去帮我办点事。”
“行吧,那你快走吧,剩下的事就交与为父来应付了。”他的目光如炬,容不得杜如月有半声反抗。
杜如月也是聪明之人,她又怎会不知那李壮的目的皆在于自己,只要她还没有被他们捉到,那么父亲便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
思前想后半响,杜如月带着巧巧从后院溜了出去。
其余的下人却是怎样也不肯避开,杜中天待人一向温和有礼,即便是面对下人也是舍不得任意打骂的,现下杜家遇了难,便都想要与他一同应对。
“老爷,我们不走,我们便是拼上这条命,也会与您一起共同守住杜家,护好小姐的。”王管家带头说道,站在他身后的人连连附和。
杜中天眼眶湿润,看着院中的一干人等,拱了拱手,“我杜中天今日在此起誓,若今日大难不死,日后定要重谢各位的不齐之恩!”
话音刚落,门已被人从外用圆木撞开。
为首的是那古镇县的县令,李尚。
他两撇八字胡挂在一张方正圆滚滚的脸上,双手扶着好似怀胎十月的大肚,走进门来。
“杜老爷,怎么本官在门外敲了这么久的门,也不见你府中有人来应个声呢?”
杜中天冷笑一声,“李县令见谅,杜某正要为县令开门,这不是您就撞门进来了吗?”他语言讥讽,丝毫不给李县令半分颜面。
李县令眼一眯,“今日犬子上门叨扰一事实在抱歉,不知杜老爷将上次本官提议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杜中天仰天长啸一声:“李尚,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女儿我是决计不会让你儿子糟蹋了去的!”
“你!”李县令手一挥,“来人!给我将那杜中天给绑了!大胆刁民,本官现在收到有人举报,杜府之中竟然私藏朝廷罪犯!”
杜中天虽没有料到他会来这一手,强行给他套上一则罪名,可也是早就做足了入狱的准备,只要如月安全的逃了出去,那他便放心了。
几个衙役三两下便把杜中天绑了,带上枷锁押着往李县令的身后走。
李县令环顾了四周一圈,发现院中多数是丫鬟下人,竟是没有儿子所说的杜府小姐。
他问道:“杜如月呢?”
杜中天不答,院中下人无一人回答。
李县令一怒,“大胆!来人给我进去搜!”
此刻,另一头带着丫鬟巧巧从后门溜走的杜如月仰头看了曾经从小长大的杜府一眼,毅然决然的拉着丫鬟从一道小巷中穿过,迎面跑来一个粉衣女子,脚步匆匆,形色慌张。
杜如月一手将她拉住,拽到身边来,“春浓!”
春浓满脸泪水,早已被邻居相传的杜府老爷被抓的消息吓得六神无了主,看到眼前的人是杜如月之后,她一把扑进她的怀中,哭诉道:“小姐!吓死奴婢了!”
杜如月一张小脸蹦得紧紧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说,“春浓,别怕,我想,我们得准备一下上京了。”
春浓猛地直起身来,“小姐,你莫非是想要上京去找张公子?”眼下老爷都已经锒铛入狱了,小姐却还有心思去寻那心中郎君!
杜如月咬唇解释道:“不,我想去京中找人帮忙,解救父亲,若是仅凭我一人之力,这要何日何月才能将他救出,那李县令一家抓不到我应当也不会对我父亲做什么的!”面对春浓的质疑声,她实在无法将第二点理由说出,那就是,父亲已被陷害入狱,她孤身一人又要如何应对这接下来的劫难呢,只便是寻求一丝丝的慰藉与依靠也好啊。
以张郎的才智,定是能够一举高中的,那不是就可以和她一起回来救父亲了吗?
杜如月在心中想道。
说做便做,她们走出巷道时,街道边已经有来来往往的民众将路道堵住,都在纷纷观望着被压在囚车中的杜中天,人群之间有人指指点点的说:“都怪这杜中天生了个美如天仙的女儿啊,要不然哪会有这般下场。”
“小姐!”春浓和巧巧左右按住了想要出去与人理论的杜如月,“小姐我们还是快走吧,若是被那李县令的人看到了,老爷的一切努力就通通白费了啊!”站在她身旁的巧巧说。
杜如月一咬牙,三个人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那李县令嚣张的笑声,“杜中天,怪只怪你生个了孬种一般的女儿!若是她此刻出来速速伏法,本官想必还能饶你一命!”
杜如月浑身发颤,双脚几乎不能够再行走,巧巧和春浓一人搀扶住她的一只手,将她带出了小巷。
“春浓,你去买点干粮,我们今夜就正装上路。”说到这里,杜如月看了看身边的两位清秀可人的丫鬟和自己的一身裙装,这样装扮上路想必还没有走上管道就会被拦了下来吧。
她又说,“巧巧,你和我去买几身男装吧,我们这样怕是不妥。”
三个人兵分两路。
一个时辰后,三个俊俏的小郎君出现在古镇县的护城河边。
杜如月看着熟悉而陌生的古镇县,喃喃自语:“父亲,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救你!我一定会将那李氏父子一家都绳之以法!”
这个时候的杜如月压根不知道此刻古镇县中已是乱成了一锅粥,为了搜寻到杜如月的下落,李县令和其子带领了几波人马纷纷守在了杜府的前门后门,还有各处通往其他县城的管道上。
要不是她们趁着月色行动得快,这一次只怕是在劫难逃。
春浓看着自家小姐眼中的悲戚之色,忍不住劝慰道:“小姐,您千万要坚持住,眼下杜府只有您能够撑着了。”
说着说着,她的泪水也忍不住的肆意流淌了其他。
巧巧见两人一哭,也随之小声的啜泣起来。
三人团团抱住,姿态全无的趴在这护城河边的青草从中,哭声哀恸至深,连夜晚出来觅食的猫头鹰也忍不住停留在护城河的桥头上安静的鸣叫着。
天色如墨一般包裹着大地,这夜色中单薄身影在凉风中颤抖着身体,抑制不住的哭声越来越大,后又渐渐变为小声的啜泣,最后,隐于黑暗之中,再没有半声哭泣声传出。
杜如月抬起衣袖擦去脸上的泪痕,此刻的她身穿一件朴素的墨蓝色长衫,已是一身寻常男子装扮,头发高高的挽起一半藏在书帽之中,脸上也未施半点粉黛,看上去,竟好似一上京赶考的瘦弱书生,万分得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