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旗杆,像一个巨大的符号,标示着它的身份、地位和存在。每天隔着窗,我都可以看见它,它的矗立,它的变化,它的容颜,乃至它在阳光下的挺拔和在黑夜中的思索,都使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我喜欢在远处遥望,那样的遥望越过树木、房脊,使我从心底接近它、触摸它,我知道在它冰冷的表象后面,有着无法抑制的喧嚣和镇定。
操场是土质的,那样的土质常常给我一种田野的感觉,春暖,花开,绿草,水渍。一到雨天,它就变成一幅画板,那些淘气的大大小小的脚丫们随意地涂抹,黄色的泥巴,从泥土的深处悄悄地探出头来,它们可以看见高大的旗杆,飞动的红领巾,还有老师严肃的表情,它们吓得禁住了声,因为有琅琅的读书声,和正从树上飞走的一群麻雀。
一东一北,高大的没有阳台的楼房使人相信,那就是教学楼。几棵高大的梧桐树遮挡了楼房的局部,却遮不住那些阳光,从宽阔的操场一直延伸到每一个窗口,每一双眼睛。
夏日的傍晚,我常常喜欢坐在它对面高高的防护堤上,夜色掩盖了白昼的炎热和枯燥,即便没有风,也没有丝毫的不适,我什么也不做,只是在静默中注视着那些微弱的灯光和身影。那些年轻的身影,他们正俯身寻找着人生的空白。他们从没有注视过那些黑暗,也不懂得窗外的黑夜里,那些正慢慢生长起来的东西。远处,一只白炽灯团结了一圈昏黄的光明,几个人在打牌,几个人在看,间歇的拍打声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在一个周末,好像是在暑假的前夕,一个人随意地路过,竟看到操场上万花齐放的情景。夏日上午的阳光,温柔而不遗余力,那些花儿,就静静地开放在阳光之下……板凳代替了课桌,天地当作了教室。他们也许在考试,也许在充分体会阳光所带来的夏日的温暖。我屏住呼吸,他们开放的姿势竟然刺痛了我的眼睛,多少年了,他们还在保持着我们最初的乡村小学的学习情景。我站在那里,半天也不想走开。
去年的秋天,我带儿子路过它去另一所学校报到,在高高的防护堤上,儿子有些诧异地看着那些校舍和旗杆说,那也是校园吗?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斯时的操场,那些花朵不知道都躲到哪里去了,它的安静和朴素,都和儿子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许一生都不可能拉近。
可是于我,每次路过那里,都会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我知道自己在寻找着什么,仿佛若干年前遗落在那里的一个梦境,那高大的旗杆,泥泞的操场,虽与我的住所很近,可是我只能远看,却无法触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