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短暂的休息时间,使我有机会走进净慈寺。
本以为有诸多的香客,本以为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待我持票一个人走进偌大的寺院,却发现自己错了。
三三两两的游客,或许更少的人……像我一样形只影单的人,似乎在说,在西湖的边上,在雷峰塔的脚下,净慈寺是一个被游客遗忘的角落。立定了脚,汗,在白花花的阳光下,从手心、额头,还有四肢不同程度地冒出来。没有风,也没有噪音,虽然寺门敞开着,但是听不到寺外汽车的轰鸣,也听不到外面人声的嘈杂,只有安宁,占据了所有的空间和角落。墙上的绿色植物兀自蜿蜒攀爬,绿苔铺了阴凉处厚厚的一地。空气中弥漫着熏香的味道,透过树叶的间隙,可以看见一层薄薄的青雾正在缓缓地升腾、飘散,在寺院的上空布置出道道迷离的景象。
忽然就有一种悸动在身体的毛孔中四散开来,我似乎听到有一种声音由远及近地走进我的心扉,多少年了,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大大小小的庙宇,而这样的感觉却还是第一次这样强烈地敲打着我的心鼓,莫非是没有了川流不息的游客,还是因为一个人在这样肃穆的高大殿宇中?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静静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我的目光游离在大大小小的佛像之间,在和他们目光相对的一瞬,我忽然明白,那种悸动的感觉就来自于这种忘我的宁静。忘记了墙外就是美丽的西子湖畔,忘记了那些幽雅的雕梁和画栋,似乎一切都远去了,唯有这种宁静,给你些许人生的感慨。
不知道净慈寺名字的由来,莫非这里面也有了一种安静的意味?几个年轻的僧侣坐在树阴下的石凳上轻轻地交谈,在他们平静的面孔上看不出一丝燥热难忍的模样,他们的目光平静柔和,看过来时就像一个多年的邻居。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僧在台阶的阴凉里安静地吃着午饭,他咀嚼得很慢,仿佛在尽情享受着粮食带给他的质感。他抬头的时候,目光会穿过寺院的大门,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也许有疾驰的车辆,也许有三三两两的游人,也可能什么都没看到,那一瞥中,饱含了人生的淡定和对世事的淡泊。在他不远处的硕大的香炉边,一个老年游客紧闭着双眼,面对着袅袅的烟火默默自语。我听不到他说些什么,但在他虔诚的面孔里我却感受到了此刻他宁静的内心世界。他身边的一个小女孩,也学了他的样子,合了手掌,两只漂亮的蝴蝶结,迎着那白花花的阳光,似乎要展翅高飞。
一切都是安宁的,安宁得没有一点头绪,刚刚还是西湖边汹涌澎湃的游人,此刻却全都让这一片安宁收走了。忘却了曾经的人生块垒,似乎匆匆而来的是潮水,一瞬间就掏空了心灵角落里的沙砾,它比任何轰轰烈烈来得都彻底,深刻。
我在一片树荫里停下来,一只松鼠悄悄地从树上滑下来,看我一眼,又悄悄地滑上去。轻盈的姿态似乎在宣泄着一种生命的张力。一点也不想离开,虽然约定的时间即将到来,可还是想多多享受这宁静的时光。这美好的世界,这美好的人生,不管是僧侣,还是游客,尽管每个人的选择不尽相同,但宁静的世界却是大家都喜欢的。在纷繁的世界里,惊天动地固然要好,但默默无闻也不一定就黯然失色。就像我辈,虽然一路滚滚红尘,然而得到并不一定就是沉甸甸的人生。
走出院门,马路上依旧是繁华的世界,未等我回头,却有钟声传来。我知道,那是南屏晚钟,在净慈寺的阳光中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