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留步!”陈律师在就要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转身叫住了他们。
岳泰双手背在背后,很和气地问候了一句:“您好!”
“我姓陈,是杨海诺先生的朋友,也是他委托的遗产执行律师。这是我的名片!”他取出名片双手奉上,然后客气地说:“小杨近期承蒙照顾,实在太感激了!”
岳泰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收下名片看了下名字就放进口袋里,虽然警惕但是没有表现出明显不友好,客气地回了一句:“应该的。”
“不不不,还是要表示一下。小杨是我故友的女儿,我作为长辈还是要懂礼数的。这样,他父亲在莱蒙湖疗养院旁边有一块庄园,等他们出院了,我请小杨和你们一家人过去待一段时间,那是瑞士最好康复疗养院,再一个莱蒙湖畔景色宜人,平时工作这么紧张,就当换换心情。而且自家的地方,想住多久都可以!”陈律师笑容堆满了眉梢眼角,有些极力讨好的意思。
岳泰本来对他没太在意,但是陈律师巧妙地戳中了他的心事,让他有些心痒,可又忌惮对方是杨海诺的代表。
“做长辈的都希望孩子们好,我有个儿子,没有令公子这么有出息,可看到他有个小病小灾,做父亲的也跟疼在自己肉上一样。小杨父亲不在了,受这么重的伤,可是她不愿意出去疗养,现在局势这么乱,能让孩子有个安心养病的地方,再好不过了。”陈律师又步步为营,继续攻心。
这些话可说道岳泰心坎了去了,他看了旁边不耐烦的儿子一眼,既然对方长辈有相同的想法,一拍即合,先送出去避避风头要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想到这里,他突然微笑地说:“那恭敬不如从命,岳迩,还不快过来谢谢陈叔叔的好意!”
岳迩没好气地问:“杨竹真的去?”
“你去,她就去。你也不想她身处这么危险的环境,庄园那里不仅环境好,安全也好。”他看着岳迩年轻的脸,强调了最后四个字。
他看了眼病房里的杨竹,虽然有亿万分不情愿,可不得不承认长辈考虑的问题确实是个大问题,谁都知道杨竹从回国以来就不断遭遇各种危险。杨竹的存在,让邪恶势力的面目不断被掀开,已经成了务除必净的目标。现在她身受重伤,是她最脆弱的时候,或许出国疗养不失为一个暂时远离杀戮漩涡的办法。
“嗯,谢谢陈律师。”岳迩抿着嘴唇致谢。
“那我尽快安排这件事。”陈雍宁见岳迩答应,大概心里有底,他想的和任远一样,让她远离是非好好过日子。于是便告辞离开。
岳迩望着父亲,看着他头发花白,对自己的冲撞有些内疚,说:“爸……”
“我知道了, 你去说服那个她吧,我去跟殷教授商量出院的事情。”岳泰拍拍儿子的肩膀,然后就走向殷教授的办公室。
岳迩打开门,看见杨竹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冷漠,像极地冰雪把冻住了面部肌肉一样。而大刘站在病床前,表情严肃,粗浓的眉毛还皱起,手里拿着一张文书不断捏来捏去。他见岳迩走进来,表情并未松懈,反而更添几分紧张。
“出什么事了?”岳迩感觉到不对劲,问。
大刘常常跟民众打交道,什么人都应付得来,可他现在说话却有些结巴:“梁队长……被停职调查了!”
“上个星期在热水湖附近一公里的地下岩洞里,发现了一具死亡时间距今天10天的尸体,经确认是杨海诺先生。庞法医做了尸检,目前掌握的证据,表示他活着的时候,被梁队他继父囚禁在那个岩洞里。而且,两个有联系过,所以……董局下令,把梁予安的职给停了,现在拘禁在局里配合调查。“大刘每说一句话,就停顿个几秒,看看岳迩的反应。现在全局上下对这个事情都极为敏感。
从岳迩进门后到现在一直不说话的杨竹,替大刘补充了一句:“我们俩被停薪留职。”
“庞爷现在是副局,代理刑侦队长。梁予安这次麻烦大了,你们要是有什么知道的重要线索,就跟我说。”大刘放下手中的文书,匆匆离去。
杨竹望着把床摇下去,一言不发。
岳迩拿过那张文书来看,一张是苏殷澄的通缉令,另外两张是他们停薪留职的通知函,最后一张是杨海诺的尸体存档照。苍老的尸体饿得瘦骨嶙峋,一只手攥成拳头,骨节清晰可见,头发胡须长而泛白纠缠在一起,直挺挺躺在三号解剖室的解剖台上。死因再明显不过,营养不良严重脱水而死。
她推演过父亲生死的各种情形,然而就差那么一点,在她离父亲最近的时候,还差一公里!
她推演不出父亲在六年里到底遭受了多少苦难,最后竟然被活活饿死。
她更推演不出人心可以恶毒到这种地步,为了那一堆破石头,苏殷澄竟然活活害死父亲。
就在十天前,她看到苏殷澄从梁予安家走出来,也许那一天,梁予安已经知道她父亲的死讯。
“我信错了人……我信错了人害死了爸爸!”杨竹终于忍不住眼泪,哭了出来,岳迩手忙脚乱去拿消毒纸巾给杨竹擦眼泪。
岳迩很想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可是他怕让杨竹更伤心,只能坐在一旁守着她。杨竹抓着他的手,很用力很用力抓着,就像要用尽全身力气捏碎他的手一样,岳迩痛得不行可还是装淡定,突然她放开岳迩的手,捶打自己,连绑着绷带正在打针的手都乱动起来,留置针因她的乱动戳穿血管。
“皇帝,叫护士过来,叫精神科医生过来!”岳迩转头命令道。
然后一边一只手死死摁住杨竹的手,让她不要用这样的方式自残。
“我对不起爸爸……我不配活着!”杨竹哭得越来越凶,拼命扭动身体,缝合伤口经不起她这样折腾,岳迩没有办法,只好俯下身子,用自己的身体压在杨竹身体上,防止她过度挣扎伤到自己。
这是他认识杨竹以来,头一次看到她的另一面,脆弱,歇斯底里,毫无理智。
殷教授带着精神科的康医生及护士急急忙忙跑进来,护士赶紧为她输镇静剂,然后岳迩下来的时候,满额头都是汗,扶着床位栏杆喘气。杨竹在药物的作用下平静睡去,医生护士围在她身边重新处理伤口。
康医生问岳迩说:“她之前是否看过心理医生?”
“有的,不过那位医生出事了,有给她开药吃,她有抑郁症,近期一直在服用帕罗西汀、甲钴胺和B族维生素、艾司唑仑。”岳迩赶紧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知。
康医生一听就微微摇了摇头,说:“是去正规精神科医院看的病吗?这明显是躁郁症,单方面抑制抑郁,会激化狂躁症,这么搞下去人会疯掉的!”
“啊!?”岳迩被吓到了,他对心理疾病涉猎不多,听他这么说顿时不安起来。
“殷教授,这个病人转到我们精神科特护病房去,外科治疗也在那里进行,她情况不稳定,我们先做评估后再定治疗方案,到时候大家一起开个研讨会,在用药和治疗上一起商量商量。”康医生问殷教授。
岳迩则没听他们后续聊的内容,不安的感觉从心蔓延到指尖,杨竹的境地远比他想象的危险,陶晨轶运用自己在心理学方面的专长,把杨竹推入了更危险的境地。可他为何不直接杀了她?在一个月前,他得以和杨竹朝夕相处的时候,有无数机会可以杀了她,他为什么不下手?
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岳太太送来他喜欢吃的白切鸡,他却没有了胃口,站在窗口望着天上的繁星。原来每个人都像天上的恒星,看似很近却相隔亿万公里,倘若真的靠近则要么相撞湮没,或者变成双子星绕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