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竹的手机在手套中嗡地响了一下，她戴上一只手套，从另一只手套里拿出手机，一个不知名号码发来的短信：“指名由戴珊珊代持杨海诺的股份，你分享收益。”
“我希望由戴珊珊代持爸爸的股份，收益归我。”杨竹几乎脱口而出。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没料到杨竹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戴珊珊有些吃惊地看着杨竹，任远的脸上波澜不惊，似乎并不打算反对的样子。戴珊珊作为传世珠宝第三大股东，她如果接下杨海诺的股份，股份总额几乎逼平任远——只要任远不反对。
“你确定吗？”任远这时候侧脸看着坐在身边的杨竹，缓缓问了一句，声音不大，但足够有分量。
杨竹鬼使神差地点点头道：“确定！”
“那你跟戴总私下去签代持协议，收益还是归你，那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任远一锤定音，在座其他本来摩拳擦掌的股东一下子被拍得没脾气，相互窃窃私语，又心有不甘地望着戴珊珊。
“好！”戴珊珊终于明确表态。
后面两项议题跟杨竹的关系不大，他们又是投票又是扯皮聊了很久，杨竹不怎么听得懂他们中文词汇里飙着各种奇怪的英文词汇，大概知道这些词汇有的是商业行为术语，有的是宝石名称。三个小时过去，扯皮大会结束，在座所有人起立鼓掌举起香槟碰杯，算是功德圆满。杨竹恍得扫一眼过去，传世的股东有三十多个人。
“珊，我们一起吃晚饭，给小竹回国接风洗尘。”任远指着戴珊珊的背影，说道。
戴珊珊回首看着杨竹点点头，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让杨竹颇为不适应，如果是以前，戴珊珊会大声问一句：“时间？地点？”然后看下表，表明自己几点几分准时到场，或者没空不去。
杨竹一直都在观察他们俩身上的每一处细节，自然也就留意到了戴珊珊不同寻常的反应。虽然说不上原因，但是她感觉戴珊珊是可以信任的人。
“听丹丹说，你在公安局当法医，工作还适应吗？”任远回头，和蔼地问。
“挺好的。”杨竹简单地回答。
任远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花白眉毛扬起，道：“要是不喜欢就跟我说，传世珠宝里你想干什么职位，都可以安排。你想学什么都没问题。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杨的人虽然不在，但你还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小辈，从小都当你是自家女儿，你也不用客气。”
“谢谢干爸，谢谢珊姨。”杨竹的礼貌，让人听起来分外生分，但她一直都是个对长辈很有礼貌的女孩，至少在任远和戴珊珊听来，这话并不生分。
“晚上吃饭，我就不带丹丹去了，有些事情不好让她知道。你也别跟她提，我是从不让她过问你父亲的事情。”任远双手背在后面，语重心长的说。
杨竹点点头，看来有很多问题的答案，还是在爸爸的老朋友这里。
“你左手怎么受伤了？有人欺负你？”任远瞥了杨竹的手几眼，问道。
杨竹伸出左手，不好意思地说：“撬茶饼，一不小心把茶针插手掌里去，也怪我不小心。”
“当医生的人还这么不小心，不应该啊！”任远微微笑道。
“珊姨，我想做枚戒指，爸爸柜子里留了一颗漂亮的钻石，我看着挺喜欢的，帮我设计好吗？”杨竹难得用撒娇的语气跟戴珊珊说话，缠着白色纱布的手掌托着丝绒盒子，递到了戴珊珊跟前。
戴珊珊面无表情地拿过盒子，看到那个石头，嘴角轻轻一抽，转而笑容满面地说：“一克拉的戒指你戴着上班太招摇，给你做个吊坠吧！戒指我另外给你找颗好看的，绿色透亮的沙弗莱石怎么样？显得你有点生气。”
“沙弗莱石？好像很久以前就听爸爸说绝矿了。”杨竹受宠若惊地说。
“珊姨还能亏待你吗？”戴珊珊盯着她的眼睛反问，仿佛在透露某种信息。
杨竹看着她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个笑容，意在回应她。
三人一行走到传世旁边的一家中式餐厅，在一个封闭的包厢里坐下，六菜一汤摆好后，服务员退出包厢外听差。三人落座，各自用湿巾擦手，任远动了第一筷子，戴珊珊和杨竹才拿起筷子。
“小竹啊，你怎么突然回国，连招呼都不打一下？”任远带着慈祥的笑容问。
“陈律师跟我说，要我回来一趟去法院申请爸爸的死亡宣告，六年没回来，感觉还是国内好。一冲动就辞职，在这里找了工作。”杨竹说得轻描淡写。
任远点点头，道：“也是啊，不然你爸爸很多财产转不到你这里，也影响公司。”
“这些年不太平啊，明河酒店爆炸发生后，公安局里有好几位法医被主犯同伙害死了，我回来后工作特别忙，所以没及时来看干爸和珊姨，这是我的不对，先干为敬！”杨竹拿起酒杯，举向两位长辈，一饮而尽。
“明河酒店爆炸，哎，你珊姨差点没逃出来，当时正跟美国的一家珠宝公司谈合作，就你珊姨一个人堵在路上没及时赶到，刚停在地下停车场，酒店就爆炸了，她强行开车冲出废墟，要不然真难说。”任远替她说出那惊心动魄的事情。
戴珊珊吃饭，一点都没有当回事的样子，正常情况下一个人经历生死劫难，怎么也会大肆宣扬一下，或者大发感慨，可她翘着兰花指捏着汤匙喝汤，就像这事儿没发生过似的。杨竹心里明白，不是她不愿说，而是不想当着任远的面说。
杨竹怀里的电话嗡地震动了一下，她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只有一句话，取任远的指纹。杨竹觉得这并不难，拿起一杯酒走到任远旁边的时候，才发现他透明的酒杯上居然没有任何指纹痕迹，杨竹仔细盯着他遍布老年斑的手，才看清楚原来任远手上覆盖着一层极透明的薄膜，那是一种原本用于烧伤科的生物隔离膜，可以将汗液排出，同时隔绝外界空气。
“小竹，你今天在，也是要跟你说件事，当时把你撞伤送去美国，是我叫人做的。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任远端起酒杯，恳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