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蓝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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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琵琶弦

落落挂在脸上的忧伤,风一样扫过每一个房间,最终,她把目光定格在了墙角那把琵琶上。

她白皙颀长的脖颈,将脑后的发髻高高地托起,像极了我工笔画中的古典女子。落落慢慢地取下了落满浮尘的琵琶,轻轻地用纸拭去上面的尘埃,温柔地生怕触动了心底的弦。

叶兰跟在落落的身后,她淡蓝色的薄纱裙,上面隐隐地坠满了白色的细叶,像柳树叶一样错落有致。叶兰沉静时,长长的睫毛,恰如其分地让她的脸更清秀。

叶兰望着落落说,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落落头也没有回说,是该走了。

落落又折步回到了阳台上,白色的旗袍,将她修长的身躯,灵动地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她坐在阳台的那把藤椅里,怀抱琵琶,有一种白居易笔下“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雅。她纤细的手指,灵巧地拢挑捻抹,压连滑颤弹弦,曲子忧郁而悲凄断肠,让人伤心欲绝。这曲子我听了好多遍了,每一遍都让人伤怀。

叶兰的眼里滴下了泪水,落落早已泪水横飞。她将头扭向了窗外,目光幽深。

遇见落落,是在不经意间,曾经以“鬼才”被同学和老师众星捧月的我,有一种飘飘然。我留长长的头发,自称为艺术特质。老师也不去管,因为我的那幅画,在日本获了奖,校长握着我的手说,奇才啊奇才,我们学校多年才出这样一个才子啊!

我是在画室的走道上遇见落落的。她穿着白色的旗袍在我面前云一样飘过,我有一种眩晕的感觉。我背着画夹,大声地喊道:“喂,同学,你能当我的模特吗?”

落落转身说,我期待有缘分的天空。

我还在回味她有缘分的天空是什么时,她的白色旗袍只余下一抹亮色留在了我眼底。

晚上,我整夜都在作画。画中,是一个临窗而立的倩影,白色的旗袍让我的画作张力欲显。

第二天,我满校园地打听那个穿白旗袍的女生,但没有打听到一点儿消息,我才发现自已竟然没有问她的姓名。有时我在想,难道她只是我的幻觉,根本不可能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呢?

无心作画,陪哥们去校园之家听音乐,那里是音乐系的天堂,每周都有人演奏。我却发现了在台上专注弹琵琶的落落。激动的我大声地叫喊着:“缘分,真的是缘分。”所有的人都将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身上。

大家都定定地望向了我。落落微笑着走下台说,看来还真是有缘分啊!

落落就这样成了我的模特,我的工笔画中,多是弹琵琶的女子,白色旗袍,高高绾起的发髻,男同学都说,性感。女同学说,那叫女人味。

时间就在我的画笔下一点点流逝着。我和落落都相继毕业了。她带我去见她的父母。古色古香的四合院中,青砖上爬满了青藤,那是一种深邃的静美。难怪落落有一种古典的美在蕴含。

不多久,落落便成了我的妻子。那时的落落,在大学教音乐。那个穿白色旗袍的女子,也开始系着围裙为我下厨房,煮浓浓的粥给我。

时间这把梳子,一下子把光阴都梳白了。

落落的好姐妹叶兰,老公是军人,常年不在家,叶兰有足够的时间挥霍在咖啡馆和美容院。当然,叶兰也常出入于我的家,和落落说东道西。我也常在作画的间隙里陪她们聊天,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大多的时间我在画室里,与其说是专心作画,不如说我在和烟草较劲,我的激情也一点点消失殆尽了。只有落落在打扫我的画室时,埋怨一两句。满地烟蒂,让我还在怀念那个穿旗袍的落落。我的梦中却是那个一袭红裙子的叶兰,叶兰狐眉的眼,是那种让男人一见都忘不掉的媚。

记得张爱玲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每一个男人心中都有两朵玫瑰,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玫瑰就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而白玫瑰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时间久了,白的就像衣服上一粒饭粘子,红玫瑰却成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叶兰儿成了我心口那颗朱砂痣,这朵妖艳的红玫瑰却最终因了我的一个吻,倒在了我的怀中。

在我的画室,她将自己像一张宣纸样张开,我用我这支毛笔,随意地开始作画,那是久旱逢甘泉的淋漓尽致。叶兰儿野性的美丽,将她女人的本能挥洒自如,让我男人的征服欲望一点点膨胀。我一改往日画风,开始了大写意。

画室的门被打开了,午后的一缕阳光溜了进来。时间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开完演奏会的落落提前回来了。

落落哭着一路跑开,我在她的身后不停地喊她。“嘎”的一声紧急刹车声,我在车轮下开成了一朵花。落落抱着我时,我笑得很苍白,我说了一句:“我爱你,落落……我……对不起你……”此时的落落,早已忘记了自己,她抱着我,任凭我的血染红了她的白旗袍。红色的血,野花一样开在她的旗袍上,这是我留给落落最后的记忆。

落落仿佛失忆了,她整天弹琵琶,一曲又一曲,全是《昭君出塞》。她迷离的目光,诉说着深深的痛,此时的我,早已成了她琵琶上的一根弦,我用我长久的注视来赎回我的过失。

落落每天望着画失魂落魄,她不住地自责着,每当看到她眼中那些晶莹之色,我的心一遍又一遍忏悔。落落好长时间不曾在家,她往返于精神病院和家。

叶兰儿常常来看望她,而落落竟然也忘记了叶兰儿,她常常对叶兰儿说,妹妹,你看那幅画,多像枫画的。

叶兰儿总在这个时候沉静,她也和我一样忏悔。这次,落落的出行,是德国,叶兰儿出资给落落联系好了医生。

就这样,我天天在落落纤细的手指间被弹拨着,感受着她指间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