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碗,也称之为海碗,碗中老大的意思。产地陕西耀县,属于青花粗瓷。虽然这老碗打眼一瞅有点愣头愣脑,但是,骨子里却透着一种朴实和憨厚劲儿,就像陕西人的秉性一样。正宗的陕西大老碗,碗深而圆,其容量起码有一般吃饭用的小碗七八个之多。陕西人吃饭无论是青壮年、老人、孩子还是妇女,一律都用老碗。用这样的碗绝对省事,一次就能盛够,绝对不会再来第二次。陕西人吃饭图的就是个热闹劲儿,他们喜欢一起扎堆儿吃饭,人们把这叫做“老碗会”。近来,田家岭老碗会上大家谈论最多的当然要数梨花了。
姑娘都是从娘家出嫁的,而梨花却从婆婆家出嫁了。
梨花从婆家出嫁的时候,带走一只大老碗,比一只小盆还要大。按说这是姑娘出嫁时亲娘给女儿准备的嫁妆。关中人有一个习俗,姑娘出门时,娘家会陪给女儿一只大老碗。其中有太多的祝福和心愿在里面盛着。当然,在最困难的年代里,希望女儿在婆家吃饱,日子平平顺顺就好了。
梨花是在十九岁那年离开了田家岭,嫁给了邻村的小木匠。小木匠比她小三岁,在当时来讲,那是绝配,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婆婆看到长得粗粗壮壮的梨花,笑得合不拢嘴了。
梨花不像她的名字那样秀气,她长得结实,脚板大过男人的脚,她穿四十三码的鞋子。市场没有卖四十三码的女式鞋子,她只有在农闲时自己做鞋子。梨花常常走路脚底下生风,一人扛一百斤的麻袋像玩一样。她吃饭也不像其他女子一样细嚼慢咽,而是急匆匆地端起大老碗,一口气吃三大碗。
那个小木匠常年一张枯黄的脸,走一步喘两口气,做木工活儿只能雕刻一些花草虫鱼的细活儿,大活计他扛不起。
梨花和小木匠结婚后没过两年,木匠却得病死了,留下了七十岁的婆婆和梨花相依为命。
婆婆说了,闺女啊,走吧,趁你现在还年轻,快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吧。不能让我这把老骨头害了你!
梨花拉着婆婆的手说,娘,我只有一个条件,只要结婚时带上你就成了,哪怕对方丑一点也行啊。
好多人一听梨花的条件,都说她好傻。
最后,四十岁的福根接纳了梨花,福根腿有点跛,家里四面透风,他还有一个三岁的女儿,这个孩子天生残疾,先天性脑瘫儿,她亲娘生下他,偷偷地跑了。梨花没有拒绝,因为只有福根不嫌她带着婆婆一起出嫁。
临行的前一天,婆婆真像嫁女儿一样,为梨花做了几床新被子,并将她从娘家带过来的大老碗悄悄装进了嫁妆中,也将她全部的心愿装了进去。
就这样,梨花带着婆婆一起出嫁了。婚后的梨花,照料婆婆,侍候孩子,日子也打理得有条不紊。
按理说,日子像水一样平平静静下来多好。没想到,日子又起了波澜,它将梨花推上了风口浪尖。婚后第三年,福根就出事了。
福根是村里的电工。去年冬天,由于大雪摧毁了电缆,福根为了给村子里修理电线,不幸遇难了。福根被电烧成了一块碳,梨花抱着福根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
埋了福根,梨花擦干了泪水,生活还得继续。
好多人劝她,赶快再找个人吧,别为了一些无谓的人去浪费自己的青春。等你成了明日黄花,就没人要你了。
梨花抱着残疾的孩子说,不,我丢不下他们。
好多人都惊奇地问:“为什么?”
梨花说,只因为婆婆在我出嫁时那只大老碗,按说一个寡妇是没有那个待遇的,她把我像闺女一样看待,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虽说一只普通的大老碗,但里面却盛着婆婆的深情,那是咱老陕们的灵魂。
所有人无语了。
碗里盛着几代人的爱,那怕生活再苦再难,也能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