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巨响,是从深夜十一点多的天花板上钻下来的。当时,孙三陪将要中考的女儿做完作业,关照她睡觉以后,正顾自己忙着洗脸洗脚。一开始,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孙三,也没把这声巨响放在心上,一边想着楼上的人家大概是不小心碰翻了什么东西,一边继续洗刷。
等到接二连三的“嘭嘭”声在头顶开花的时候,孙三明白出事情了,出的还是大事情。孙三连忙胡乱地擦了一下脚,趿上拖鞋就往门外跑。一气跑到楼上,孙三伸出手指,刚想按门铃,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他悬在半空的手指停了下来,然后,他侧了下身子,贴着防盗门,支起了耳朵。隐隐约约听到了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声,孙三这才放心地按响了门铃。
过了一会儿,门里传出个男声来:谁啊?
孙三说:你好,我楼下的。
里面突然没了声响。
家里没事吧?孙三说,主要是我家孩子要中考了,麻烦你们能小点声。
依旧是没有半点回应。好长时间里都没了大动静,孙三才放心地走下楼来。
进了家,孙三看见女儿已经开了灯,撅着嘴巴坐在床上。他连忙过去摸了摸她的头说:现在没事了,早点睡觉吧。
“嘭嘭”声,就在这个时候,又异常灿烂地响了起来。
孙三觉得自己的身体快憋不住了,那股怒气在皮肤下四处乱蹿,像是要爆炸了一样。他握紧拳头,压住喉咙喊了一声,又急匆匆地朝门口跑去。那么五六下,孙三就蹿到了楼上。他看到楼上那家对门的男主人,从门缝里伸出半个头来,正在张望。看到孙三,他朝孙三苦笑了一下。孙三举起拳头准备砸下去的瞬间,又临时改变了主意,他伸出手指在门铃上狠狠地按了几下。
门铃声被未知的空间吸了个精光后,里面却依然没有什么声音传出来。
孙三只好又在门铃上重重地按了几下。
谁啊?里面是一个恶狠狠的声音。
楼下的,孙三说,能开个门,说几句吗?
你******烦不烦啊?这句话,像是一头发疯的狮子样突然从拉开的门后面窜了出来,着实把孙三吓了一大跳。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一手扶在门框上,一手按在门锁上,一脸的怒气。
刚刚还在看热闹的对门,缩进了脑袋,轻轻地关了门,剩下孤零零的孙三在那里。
孙三朝后退了退,扶了扶眼镜,说:这半夜三更的,你家乒乒乓乓的,总不太好吧。
我家的东西,你管得着吗?
是管不着。可我们都还要睡觉呢。
你们睡不睡觉,关我鸟事啊!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
我这人说话就这样,怎么了?
孙三知道是“秀才遇到兵”了,只好转身下楼去了。
身后一记重重的关门声,示威一般从天而降,似乎要把孙三给压扁了。
孙三刚进家门,女儿愤怒的声音就赶过来迎接了:爸,楼上到底怎么回事?
碰到流氓人家了!
那怎么办,我明天还要参加第四次模拟考试呢,女儿一边说,一边用毯子捂住了脑袋。
孙三俯下身,拍拍女儿的背,安慰说:我再想想办法!
为了女儿,孙三觉得一定得想出个解决的办法来。女儿八岁的时候,妻子苏蕾及时抓住了“青春的尾巴”,和一个建筑包工头跑了。这事让孙三总感觉好像亏欠了女儿什么似的,所以,这些年来,孙三又当爹来又当娘地拉扯女儿,生怕女儿受那么半点委屈。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聪明漂亮,成绩优秀,孙三觉得自己的苦总算没有白费。
现在,楼上的声音还不时地响起,孙三抬头看到一片惨淡的路灯光正照在厨房的台板上。就在这个时候,一句俗话,像光一样照进了他的脑子里。
孙三第三次赶到楼上以后,是用一大通震山响的拳头让那户人家开了门的。
整幢楼里的开门声叠加着响了起来。“神经病”的骂声,从螺旋状的楼梯口砸了下来。
那个虎背熊腰的男主人,一把抓住了孙三的胸口,一个硕大的拳头已经高高举起了。这个时候,他看见孙三的右手居然握着把菜刀。他松开了孙三的衣服,骂道:你******拿着把菜刀吓唬谁啊,老子是吓大的。
楼道里,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一样劝起来,却没有一个人走过来做和事佬的。
那个男人更来劲了。他用手指点着斜侧的脖子,说:有种,有种你就朝这儿砍!砍啊!一边说,一边把孙三逼到了楼道的墙壁上。
惊叫声,像一把尖锐的匕首,突然划破了拥挤的楼道。
很快,楼道里乱作一团。脚步声,哭喊声,打电话声……把整幢楼塞得满满的。
小平台上,那个男人抱着倒在血泊中的孙三,一个劲地说:我只是想挡一下你砍过来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