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舅舅还是抽空回来一次吧,外公也一直盼着见到舅舅。外公现在就在我旁边,舅舅要不要与他通话?”秦晚来重新开始家常叙旧。
“不用了。”在顾远桥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也听到那边,传来了同样一个苍老而决绝的声音。
“不必。”
父子两在某些方面的脾气,还是很相似的。
即便心软,也会嘴硬。
顾远桥哂了一下。
然后,挂断电话。
秦晚来没有再打来。
顾远桥抬起头,见夏可可还在与母亲通话,他拿起手机挲了一会,又拨给了另外一个人。
隐约,是香港的号码。
那边响了很久,才有人接了起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问:“什么事?”
“我想问问,有什么药物,会导致人呼吸困难,容易出汗,最后死于心脏衰竭。医院还查不出死因的?”顾远桥一字一句,低低地问。
眼中的神情,大概是过于严肃了,甚至,觉得有那么点……可怕。
等顾远桥挂掉第二个电话,夏可可那边也已经说完了。
他转过身,透过玻璃窗,与脸上正有点疑惑的夏可可遥遥地望了一眼,然后,顾远桥微微一笑,问:“怎么了?”
她的脸上,几乎就写着“我有话要说”几个大字。
夏可可眨眨眼,指了指门口,大概是说自己马上出来,当面说的意思。
顾远桥于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在夏可可走向门口的那一截路,顾远桥也收回视线,漫漫地看了看暗沉沉的天际。
站姿是轻松的,方才浮出的笑意仿佛还噙在嘴角,可是目光却阴沉得很,比这片天际的颜色更沉更黑,握着手机的手指,也紧紧地扣紧键盘,仿佛要把它捏碎。
他们,到底还是下手了。
那种亲人相残的戏码,顾远桥最痛恨看到的一幕,终于发生在了顾家。
他交出了继承权。
没有子嗣的大哥,便成为了一个碍事的人。
二姐何必要那么心急呢?
如果大哥一直没有子嗣,顾家未来的一切,不都是晚来的吗?
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兄长下手!
伤害与自己一起长大的人,伤害这个、在她被男人欺骗后,仍然愿意收留她照顾她与孩子的家庭!她的家人!
这是顾远桥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只是现在还没有证据。
便如秦晚来把自己的位置透露给纽约那边一样。
不到最后一刻,他宁愿自己不信。
夏可可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脚步是轻快的,因为过年的缘故,她今天穿着红色的呢子外套,有点像斗篷,厚厚的毛领簇拥着素白的脸。眼神明亮。所有的线条都是柔和的,干净的,清新如阳光水雾。
如同随着她推门的动作,泄出来的光。
顾远桥眯起眼睛,转向她。
捏紧手机的指甲,也缓缓地松开,将整个人的姿势,调整成更轻松更自在的样子。
痞痞的,懒懒的,就像这几天的日子一样。
夏可可终于在顾远桥的面前站定,很正经的脸,非常正式地宣布,“我有点事,这几天可能不在家。”
“恩,去哪?”他问。
“平果……我说,为什么我要告诉你。”回答完后,夏可可才后知后觉。
真是的,他问得那么理所当然,她也只能理所当然地回答了。
这家伙……
专门钻空子啊。
即便在那次宴会,自己明明说了“不想再考虑任何人’的情况下,他还是慢悠悠地进入了自己的生活,潜移默化的,无孔不入的,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唔。”顾远桥却没有再细问,他顿了顿,亦道:“也好,可能我也要离开一段时间。”
“啊,去哪?”夏可可也下意识地反问。
问完后,她就想咬自己的舌头了。
刚才还骂顾远桥钻空子,现在就是自己找骂了。
其实顾远桥去什么地方,何必向她交代?
他只是暂时住在这里而已!
不知道还要住多久。
差不多找到房子后,就要搬了吧,一个这么大公司的老板,怎么能一直赖在小职员的家里呢?
“回香港。”顾远桥似乎反而没有夏可可这么复杂曲折的心思,他淡淡回答道:“回家。”
“啊,哦。”夏可可悻悻地回答。
不知为何,觉得怪怪的。
原来顾远桥也有家啊。
不过,想想也是,谁没有家呢?就算孙悟空这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人,不是也有个花果山吗?
可是顾远桥从不提自己的家人。
或者,更直接地说,他从来不提自己的私事。
夏可可反正不问。
这时冷不丁地听他说要回家,夏可可有种特别强烈的违和感,然后,她很汗地想:“丫不是有家可以回吗?何必还要赖在自己这里过年?”
只是,这个春节,如果身边没有顾远桥,大概,会寂寞冷清太多太多。
“我回来后,再给你打电话。”顾远桥盯着夏可可有点迷茫的脸,轻声道。
“好。”夏可可点头。
乖乖的。
乖完后,又别扭了,“你回来不需要给我打电话,不是有钥匙吗?还有啊,过完年,差不多也要搬了吧。”
大门的锁已经换过了,原来的那个锁,某天,被顾远桥因为某个很离奇的理由,给弄坏了。他于是自告奋勇地换了一个安全系数更高的“新式防盗门”。
所以,他有新锁的钥匙。
顾远桥笑。
姑且就当自己只听到她的第一句话。
“你一个人的时候,多注意一点。毕竟现在不是一个人了。”顾远桥谆谆叮嘱,视线一点点的移下去,落到夏可可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目光柔柔的,浅浅的,宠意就要溢出来,“就算他不闹你,你也别总是忘记他的存在,好不好?”他几乎是哄着她的语气。
夏可可常常忘记自己是个孕妇,登高爬地的,每次都让顾远桥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
不过,有这么强悍的母亲,宝宝显然也稳固得很。
最近的产检,医生都感叹:没见过这么健康的孕妇啊。
“知道了,啰嗦。”夏可可捂着肚子,摸了摸。
然后,笑了起来。
笑得很甜。
又憧憬,又柔和。
让顾远桥几乎想将它定格。
可是定格的画面,又远没有此刻的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