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灏晨却从不在意其他人的表情，自顾自行，神色清冷如一位王子。
夏可可则低着头，沉默而迷惘。
沈灏晨开车很快。
这样偏僻的城镇，车辆也少，况且是年初，大街上几乎没有其他行人。
这是他们专属的街道。
“你出生的地方，是平果吗？”夏可可突然想起之前服务员说的话。
不知为何，她有这种预感。
“嗯。”沈灏晨回答。
真巧。
夏可可想。
之前，她竟然一直不知道。
“屋里的那个人，真的是你的母亲……”夏可可还想继续问，却被沈灏晨一句话打断，“你和顾远桥还好吗？”
“你和刘霞呢，也不错吧？”夏可可怔了怔，有点生硬地反问。
沈灏晨没回答。
短暂得不能再短暂的交谈，就此结束。
夏可可不再说话了，她靠着车窗，把头扭向另一侧，望着窗外洪荒猛兽般的山岩石坡噜噜而走，她知道他们正在往更深的山路里盘旋，之前的城市已甩在了身后。
深夜的寒冬，这样蜿蜒陡峭的山路。
况且又是如此高速。
夏可可突然意识到，其实他们此时的处境很危险。
也许随时会翻车或者脱离行道，然后坠入山崖。
可沈灏晨却连半点减速的意思都没有。
她于是回头去看他的脸，车内没有开灯，车前的灯也只能照射到拐角前的一小截路，惨白惨白的水泥，沈灏晨的脸色也惨白惨白的，像大理石雕。美轮美奂，但是没有生机。
寒风从没有关严的车窗里漏了进来，顺着夏可可的领子里钻进去。
她觉出了一丝寒意。
刻骨的寒意。
“我不想和你一起死。”夏可可冷不丁、没头没脑地就冒出了一句话来。
沈灏晨的眸光微动。
手握紧方向盘。
车速也慢慢地降了下来。
“我想回去了，我没兴趣看你的出生地了。掉头，我要回去。”夏可可突然就焦躁起来，她觉得不安，非常慑人的不安。
沈灏晨转头望向她。
探寻的，复杂的。
“我要回去。”她越发坚定地执着起自己的决定。夏可可并不介意，与沈灏晨一起经受一起，哪怕是死亡，可是，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有了其他要保护的东西。
而身边这个人，原本应该与自己一起保护孩子的父亲，此时，却是最大的威胁。
她到底在干什么，何必还要任性，何必还要与他走这样无谓的一趟旅程？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
不如就这样算了吧，算了吧。她不想冒险，也冒不起险。
“可可……”沈灏晨试图说什么，只是后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随着“刺啦”一声巨响，他使劲地踩下刹车，迎面是两道雪亮的光柱，从山体的另一边转过来，光柱后面，是一辆满载货物的大卡车，冷不丁地，就转到了他们的面前。盘山公路的视线原本就不好，何况这样没星没月的夜晚。
估计对方也赶着回家，根本没有留意，也没有鸣笛示警。
事故发生得太快太快。
大卡车司机也蒙了，在看见视线里的那辆黑色小车后，也不记得踩刹车，只是打转方向盘，试图绕过去。可是山道很窄，眼见着要迎面撞上。沈灏晨却还没有蒙掉，他几乎是冷静的。
很难想象，还有人可以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表现得如此冷静而从容。
仿佛他已经看过了太多生死似的。——或者已经不曾在意。
沈灏晨将车转向了靠近山体的另一边，他放开刹车，重新踩住了油门。
右边的车轮直接驶上了山坡，车体倾斜得厉害，只能牢牢地稳住方向盘，借住离心力才没有直接翻下来。
大卡车便在此时会了过来。
夏可可能听到左边车身相擦时刺耳的声音。
是瓷盆在地板拖动时的声音，尖锐，嘈杂，刺激人的神经。
她吓得大叫。
沈灏晨无法腾出身，在会车结束时，他们也转到了那个急转弯的地方，继续加速只能直接甩出去，他果断地踩下刹车，将手闸也一并拉起，被戛然制止的车轮原地滑出一截，原本就倾斜的车也顺着道路滚了出去。
夏可可还在大叫。
她已经完全不清楚状况了。
直到沈灏晨抱住了她，她倒在他的怀里，车倒在了路上。轮子在空中打着转，车顶刚刚压着另一侧的悬崖。
充气气囊填满了整个车厢。
大卡车已经逃之夭夭了。
说起来，也是卡车的驾驶失误。
夏可可没命地往沈灏晨的怀里钻，全身颤抖着，被他搂得那么紧那么紧，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直到耳朵重新听到声音，夜晚的山道寂静如墓。风声呜呜。
他们在一个被遗忘的世界里。
夏可可愣神听了一会，突然就哭了。
“你没事吧？”她哽咽着。
环在她身上的手臂收紧，那个用全部身躯覆着他的人，显然没有断气。
“别哭，没事的。我们先从这里出去。”沈灏晨的声音听着还算清晰，也许有伤，但并不是重伤。
他松开夏可可，试图推开上面的车门。还好，车虽然翻了，但是没有太大的损坏，起码车门还能顺利地打开，沈灏晨先让夏可可顺着车门爬上去，然后，自己再推开气囊，握住夏可可的手，同样翻出了驾驶舱。
车是不能再用了，他们现在肯定没有力气将它翻转过来。
夏可可虽然受惊不小，但是没受什么伤，沈灏晨的情况也还好，就是踩刹车的右脚被别了一下，走路有点狼狈。
那原是旧伤。
夏可可还是哭。
她也算从鬼门关里走了这一遭，怎么可能不害怕。
这世上还有她这么倒霉的孕妇吗？
就没一天安生日子。
沈灏晨用一只手抱着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则试图打开后备箱，想从里面将野营用的手电筒或者睡袋拿出来。那些小玩意原本是夏可可准备好、死活放在车里的。——她以前总是会乱担心，担心他冷着啊，冻着啊，车在路上抛锚丢了啊，也不知道脑袋瓜里整天都在想些神马玩意儿——现在，刚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