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早已经丢了，包包原本就放在座位上面的行李架上，不可能被同时抛出来。
至于手机之类，那更是天方夜谭。
夏可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开始审查自己身侧的情况，还好，手臂都还在，只是暂时不能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骨折。反正暂时感觉不出痛，天太冷，寒冷将痛感都冻结了。
质地甚好的冲锋衣总算没有辜负它一千六百多的价格，她尚不至于被冻僵，旁边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块已经打碎的手表，定格在出事的那一刻。
便和这定格的世界一样。
手臂不能承力，人当然也不能站起来，脚下的积雪仍然在簌簌地往下落，夏可可有点惊恐地蹬了蹬，找到能够下脚的石块后，她用脚推动自己的身体，开始往岩石深处滑。
越往里挪，夏可可越是绝望。
这小小的，不足四平米的岩石……会有人找到吗？
车祸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拉萨，搜救的人员已经出发了。
殷红收到消息后，吓得够呛，她赶紧给顾远桥打电话，顾远桥的人已经到了机场。
他没有说什么，但是隔着电话线，殷红都能感受到对方慑人的气压。
挂了电话，殷红兀自坐了许久，破天荒的，第一次给盛闵主动打了过去。
殷红第一次可怜兮兮地问盛闵，“如果可可真的出事，远桥会不会一直不原谅我？”
她很少见到顾远桥那么在乎一个人。
他临行前，又偏偏将夏可可交给了自己照顾。
盛闵在那边沉默了许久，才道：“如果夏可可真的出了事，就根本不是原谅不原谅的事情了，我怕远桥也会出事。——去拉萨看看吧。”顿了顿，神父大人补充了一句，“一起。”
顾远桥到拉萨时已是傍晚，不过这里的日照时间很长，天并没有黑，他第一时间去了旅馆，搜救早已展开了几个小时，据旅馆老板说，好像在山下找到车的残骸了，但是没有幸存者。
天气越来越不好，似乎会下雪，搜救队也没有久留，找了一圈后，带着几具残破的遗体回来了。
听到夏可可的名字，前台小姑娘明显对她是有印象的。
“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初真不应该让她去。”小姑娘为了当初的鄙视而默默地自责。
可是天灾人祸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预计。
顾远桥只是绷着脸，即便在听到并无幸存的消息时，也没有失控，他搁在柜台上的手轻轻握住，尽可能冷静地问，“他们现在在哪？”
他是问搜救队。
“在医院吧。”老板指着离布达拉宫不远的一栋建筑。
顾远桥转身便走，并没有久留，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要去哪里确认什么，其实什么都不需要确认，因为可可肯定没死，他就是有这个感觉。
那个迷糊虫，如果迷糊了二十几年仍然健在，不可能稀里糊涂就死在一场车祸了。
可是越是临近，顾远桥越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仿佛心被抽离了一般，那些遇难的死者同伴或者家属也纷纷赶了来，医院门口聚满了人，看热闹的居多，几名医生无能为力地站在一边交谈着，白布蒙着渗出血色的躯体。
顾远桥分开人群，挤了进去。
旁边有几个工作人员，见状，原本是要拦住他的，可是走近了，不知怎么就放他过去了。
顾远桥没有那些家属的大哭不喊，他甚至是凝重的，但是那份凝重太过实质，反而比悲伤更让人不能小觑。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拦着他。
他几乎是目不斜视地穿过那些躺着的死者，笔直地走向最里面的那些搜救队队员。
队员正在向几名家属描述现场的情况。
顾远桥要知道，那个地方到底在哪里。
因为可可还在那里等着他。
可是走到中途，顾远桥的脚步忽然又停住了，就是那么戛然，冷不丁地，刹住了。
他低下头，看着右侧白布下露出的一个小挂坠。
他买给小狗狗当狗链，却被夏可可瞅中，强取豪夺过去的小玩意儿，一个很卡通的限量版玩具。
当初顾远桥会买下它，也是觉得看见小东西就想起夏可可，所以当时似真似假地鄙视了她一阵，也就随她了。
夏可可其实也不是真心要和小可抢东西，只是那个玩具好几千啊坑爹的，她实在不舍得给小可当骨头咬。
怪只怪顾远桥太骚－包，不懂得广大劳动人民的疾苦啊。
因为是限量版，顾远桥知道，在拉萨这台车上，找到第二个一模一样的玩具，可能性不大。
微乎其微。
所以他站住了。
刚才一直空茫的，坚硬的，始终没有丝毫怀疑的心脏突然回暖了，仿佛从假死状态冷不丁地活了一般。
活着，被烧灼，被凌迟。
顾远桥久久地凝视着它，指尖突然不听使唤地抖动起来。
即便刚才被顾远桥震慑住的人，此时也能很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强大的东西在崩塌，他此时似乎可以一碰就倒。
“先生？”
不远处一护士叫了他一声。
如顾远桥这样醒目的帅哥，护士已经注意到很久了。
她走过去，想安慰对方一番。
却见那位从出场就比旁人镇定的帅哥家属，突然伸手捂住了嘴，仿佛有红色的液体从指缝里透出来。
护士吓了一跳，紧着走了几步。
顾远桥却已经蹲了下来，方才捂嘴的手放在身侧，果然有血痕，在微微发着抖，另一只手，则伸向了盖着的白布。
而那只伸出去的手，抖得更厉害。
白布还没有拉开，因为在一侧哭泣得家属中跳出一个女人来，冲着顾远桥推了一把，“不要碰我丈夫！”
女人早已哭成了泪人。
顾远桥居然被一下子推倒在地上，他抬起头，看了女人一眼，命名姿势是狼狈得，可是方才的镇定似乎又回来了。
顾远桥什么都没有说。
他站了起来，鞠躬，很诚挚地向对方说了声“对不起。节哀。”然后，转身朝搜救队那边走去。
只是手始终停不住地发抖。
顾远桥终于停在了搜救队的面前，那几个交谈的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话头，望向他。
“你也有家人在这场事故里出事？”其中一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