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胡丹入住的酒店门口，他把车停了下来，“先回去吧，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
如果她不想承认自己是胡丹，他就当她不是。
顾远桥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有好奇心的。
“其实我现在的父母，只是经纪公司安排的名义父母。你知道，粉丝现在都喜欢正面健康的形象。书香门第，海归华侨，美貌与出身。”胡丹没有下车，她仍然坐在原处，几乎惨淡地笑了笑，轻声道。
顾远桥没有做声。
“可真相是我是孤儿，换言之，就是野-种。一个随时担心被人揭穿，持续被敲-诈被威-胁的冒牌货。”胡丹吸了口气，脊背挺直，终于望向了顾远桥，“也好，现在，你可以更加瞧不起我了。”
顾远桥神色未动，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莫名地紧了紧。
孤儿，野-种，追逃。
多么……似曾相识的桥段。
那一年，那一日，纽约光怪陆离的霓虹里，她梦游般纯白的脸背着灯，抽着烟，一直笑，“当野-种多好，自由自在，无牵无挂。”
她还说：“远桥，我们一起流浪去吧。”
她说：“答应我，这辈子，除了我之外，你永远不要爱上第二个人。”
“好。我答应你。”十八岁的少年，总是轻易下着承诺。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而世事，是多么不可捉摸的棋局。
随时满盘落索。
胡丹看着顾远桥的反应，她鲜少看见他如此失神的模样，可见，资料上写的东西是可靠的。
顾远桥的第一任妻子，纽约街头一个甚至不知父母是谁的野丫头，靠打零工为生，也曾招摇撞骗，他们在顾远桥一次英雄救美中认识，他收留了她，然后，相处，相知，相爱……直到女孩突然消失了。就那么一声不吭的离开了，没有解释，没有留言，甚至无法确定她是否还在世上。
顾远桥的初恋。
他拼尽一切，却被戛然而止的初恋。可笑的结局，所以他困在了那里，他的心困在了那里。
而胡丹要做的，就是将往事重演一遍。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们已经找来了，那些知道我底细的人，我从前为他们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如果有一天我身败名裂……”胡丹有点说不下去了，她的脸上满是自嘲。
在这个圈子里，身败名裂，就意味着被遗忘。
“问问他们想干什么，需要的时候，给我打电话。”顾远桥淡淡地接过话去。
虽然还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可是，他还是答应帮她了。
胡丹低低地“嗯”了一声，“谢谢。”
顾远桥看着前方，没有回应。
胡丹于是下车了，她懂得什么时候留白才是恰到好处。
顾远桥则一直坐在车里，不知道坐了多久，才重新上路离开。
街灯明媚，只是映在后视镜里的人，却是一脸的落寞。
夏可可确实屁颠屁颠地去见沈灏晨了，她一下楼，就瞧见了家里的那台黑色SUV，车门已经打开，沈灏晨正等着他。
他换了衣服。白色衬衣，套着一件格子花纹的羊毛背心，清秀干净，扑面而来的文艺气息，像从高等学府的招生海报里走出来的代言人。
这套衣服是夏可可为他买的。事实上，沈灏晨衣橱里所有的衣服，都是夏可可一手包办。
她喜欢给他买各式各样的衣服：成熟的，阳光的，运动的，休闲的，职业的。这也怪不得她太花心，谁让沈灏晨那么有可塑性，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熟悉的装束，让夏可可心中莫名地安稳了起来。
她麻利地上了车，车内的暖气让人整个人都舒坦起来，沈灏晨转身问她，“想吃什么？”
“煲仔饭！”某人没有出息地报出一个名称来。
沈灏晨于是开车带她去一家能吃煲仔饭的港式餐厅，他自己却只要了一碗粥，吃了几勺，便坐在对面，看着夏可可吃。
他的注视，让夏可可又想起昨晚糊里糊涂的一夜，似幻似真的迷-乱与疯-狂，让她心如小鹿，脸颊又开始燥热起来。
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喝那杯香槟酒。
既没酒量又没酒品的人最可-耻了。
做了那么丢-脸的事情后，夏可可都不敢正眼看灏晨了，更别说主动开口去聊。她索性不管不顾埋头痛吃。
沈灏晨也不怎么开口，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在适当的时候，将纸巾和水递过去。
夏可可吃得很快，翻卷残云般将小钵子刮了个底朝天，放下筷子，她心满意足地抹嘴巴，笑眯眯道：“饱了。”
很幸福的样子。
仿佛“饱了”两个字本身，就带着极大的幸福感似的。
容易满足的孩子。
沈灏晨几乎习惯性地伸出手，用纸巾将她唇角没有抹掉的酱汁擦了擦。——他老婆可可，虽然又能吃又能睡，可是真的很好养。不挑食不挑床，吃饱了睡好了，她就能笑眯眯一整天。
“新工作还习惯吗？”似乎发觉自己的失神，他的手很快收了回来，随口问。
“挺好的。”夏可可回答。
“哦。”沈灏晨淡淡地应了声，抬手叫服务员买单。
夏可可端端正正地坐着，望着他的侧颜，心想：说一起吃饭，还真只是吃饭啊，难道不应该多坐一会，聊下天、沟通交流一下么？
可是沈灏晨明显没有久留的意思，他已经在结账了。
说起来，这些天沈灏晨仿佛也憔悴了许多，线条分明，快成漫画中的人物。反观一下，作为弃-妇的夏可可，却越发珠圆玉润，下巴都成了弧形。
不知情的人，还真猜不出到底谁对不起谁。
“如果你等会没有其他安排，我直接送你回去吧。”出餐厅时，沈灏晨道。
夏可可点头，“好，没安排。”
他于是真的将她送回去了，一直送到华菊居住的小区前。夏可可的手在车门上的把手处停了许久，欲言又止，疑问在喉咙里辗转了几遍，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她有点搞不清状况了。
难道他们不是要复合？
不是打算冰释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