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渐渐也没了声息,只有窸窸窣窣的电流声,还有偶尔传来的汽笛与远处的交谈。夏可可将手机放在了地上,裹紧衣服,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顾远桥请人将讯号锁定到GPS后,便要驾车出门,胡丹的经纪人不知从哪个旮旯角落里冲了出来,拦在了车前,“顾先生,请留步。”
他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自己不过是受邀过来帮忙剪个彩罢了,前后不过半小时,这样还会被他堵住。
他被挡住去路,只能摇下车窗,探头望下去,“什么事?”
“顾先生真的不管胡小姐了吗?”经纪人小跑到他面前,手扶着窗棂,焦急道:“胡小姐说,如果遇到了什么事情,都可以求助顾先生。顾先生可是答应了她的。难道现在想说话不算数?”
“我是说,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可我没答应一定要帮忙。”顾远桥现在的态度简直称得上混蛋十级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经纪人被他的话挤兑,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转换政策,又道:“可现在,能帮胡小姐的人,只有您了。公司说管不了,其他的朋友也不敢找。在知道胡小姐的身世后,唯一没有瞧不起她的,就只有顾先生您了,难道您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糟-蹋,见死不救么?”
经纪人言辞恳切,就差跪下了。
顾远桥却还是不为所动的样子,他看了看时间,直接摇起窗户,也不管会不会把对方的手夹住。好在经纪人在对付媒体时,练就了一身伶俐矫捷的身手,这才及时把手抽了回来。
“我现在有急事,胡丹的事,回头再说。”
某人撂下一句话,轰隆轰隆,踩着油门扬长而去。
经纪人恨恨地看着远去的车屁股,不免郁结;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除了长得人模狗样一点,胡丹到底看上他什么了?还不惜做那么多事,就为了能得到他?
这不是自个儿往火坑里跳吗?
顾远桥马不停蹄地赶往夏可可现在所在的方向,才不过分开几个小时,听说她兴冲冲地把那车木瓜全部拖回去了,怎么眨眼间,就到五十里开外的地方去了?
如果只是为了兜售木瓜,这也太……“敬业”了。
他泛泛地想着好玩,但心底很清楚,如果不是出了事,夏可可是决计不会在自己的面前露出怯意的。可是方才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却无助得很。
让他心烦意乱。
路程仍然还很遥远,顾远桥踩着油门,左手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敲动着,他的脸色很是凝重,偶尔低头看一看时间。待赶到夏可可所在的地方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冬天的白昼很短很短,转眼就已入暮。
顾远桥没有看到夏可可。
在信号显示的地方,只有一个濒临没电的手机。就那样摆在地板上,好在夜晚渐渐寒,乡镇的小道上已经没有其他行人,不然,大概早被其他人捡走了。
顾远桥停下车,把手机捡起来,环顾四周。
小卖铺也早早地关门了。
更远的地方,依稀是间卫生所。灯光从窗户里泄出来。
可可连手机都没带,她离开时应该很着急,可是,会去哪里呢?
夏可可在顾远桥赶来前的十分钟离开了。她确实走得很匆忙,因为……有人找来了。
不是那群将她带到卫生所的男女,而是另外一个人。
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
沈灏晨。
她听到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顺着风阵阵传来。
他在找她。
顺着前方的田野,沈灏晨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
“可可!可可!”
夏可可抬起头,泪眼朦胧的,她看不清远方的人影。风很大,吹乱了他的头发,衣摆翩跹。她恍惚了一刻,突然害怕了起来。
害怕他找到自己,然后又把她带回那道长长的甬道,走向那间手术室。
夏可可没有回应他,她往后退了退,几乎跌在地上。然后猛地站起身,想也不想地往相反的方向跑了去。
夜色降临。
周围的建筑变成了模糊的轮廓。
夏可可慌不择路,她很快越过了小镇的主街道,一转身,就拐到了一侧的田野里。田里的作物大多已经收割了,柴垛荒草弥漫小道。山岭地势,整个人都在高高低低地沉浮。夏可可脚底发虚,好像踩在棉花上似的。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甩开沈灏晨,一口气还没有松,胳膊已经被抓住了。
她不及收住,脚底一滑,整个人顺着坡道滚下去。
抓住她胳膊的人,也因为连带的缘故,一道滚了过去。
她没觉出疼。
背压着一个温暖的胸膛,一只手臂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臂半撑在她的身前,如一个保护罩一样。好容易停下来,夏可可侧躺在地上,喘着气,手紧紧地捏着仍然横在自己腰上的手臂。
她的掌心还能感觉到陈旧的齿痕。
被她咬过的齿痕。
在将近五秒的沉寂之后,夏可可弹簧般坐起来,抡起拳头,就是一阵疯狂十八打。
她现在就是护崽的母猫,不能被他得逞,不能让他得逞,夏可可心里就只有这样一个念头,赶紧跑。
抓回来就再跑。
对方没有反抗,沉默地承受了她所有的怒火。在夏可可就要逃之夭夭的时候,他却张开双臂,牢牢地将她锢住,收紧,直到她再也动不了分毫。
“沈灏晨,你敢再逼我,我就和你拼命!”
夏可可终于撂下了狠话。
这大概是她对沈灏晨说过的最狠的话了。
兔子急了都咬人呢,何况她是真急了。
沈灏晨并不说话,只是更紧地搂着她,力气那么大,仿佛一件在乎的东西终于失而复得。
夏可可又挣了会,还是不能动,她的头略微往后仰了仰,正好能看见沈灏晨的脸。
他也正望着她。
目光是激越的、怜惜的、沉痛的、带着些许的庆幸与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夏可可不明白。
她也从来没有在沈灏晨的目中看过这样激烈的情绪,记忆里的沈灏晨,那位清冷绝立的校园王子,即便在他们定-情的时候,她都无法从他身上看到一点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