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坦荡的男子,让人怀疑,总忐忑他会形象大颠覆。读向问天,我便有这样的担心,生怕他还有另一面。
我一直担心作者会笔锋一转,把他写成另一个东方不败——救出任我行后以任我行的影响力夺权,再从任我行手里篡权。
所以直到把书看到结尾最后一句,心,才放回肚子里。
《红楼梦》说大仁者,应运而生;大恶者,应劫而生。还有一种人,介于正邪之间,是秉残忍乖僻之邪气与灵秀之气而生。
在上则不能成为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名优奇娼。
向问天,亦正亦邪,是这第三种。
他一出场便遭魔教和正教中人集结追杀,令狐冲见他面对六七百人的围攻依然好整以暇地喝酒,慕他这一份旁若无人的豪气,仗义帮他对敌。其实,以向问天的武功和智慧,要冲出那几百人的包围圈,原本无需令狐冲的助力。但向问天岂是别人,他自是重情义之人,怎会辜负别人的情义!
令狐冲与向问天的这一战同生共死,竟义结金兰。
向问天这样的人,最适合做朋友。一旦入了他的法眼,他与你,同得了富贵,共得了患难。你若有难,他便是淌过龙潭虎穴来救你的那一个人。
他与任我行,虽属上下级,却情同兄弟。任我行宠信东方不败,向问天发现东方不败的异心,直言于任我行,却引任我行误会,因此他从日月神教中不告而别——好清醒的男子,懂得保存力量,趋吉避凶。他若不远走,必死于东方不败之手,或不见容于任我行。令狐冲为他打抱不平,来得突兀,背景不明。他在对敌的过程借机装伤试探,令狐冲却不离不弃,他终于确定令狐冲是个讲义气的人。他要带令狐冲去救任我行,虽然已经确定了令狐冲的人品,却半点不向令狐冲透露计划——他懂得,这事成在机密,越少人知道,成功的概率越高。为了成功救出任我行,他委屈了令狐冲——这是他在襟怀眼界方面高出令狐冲的地方。令狐冲绝对不会这么对朋友兄弟。令狐冲太死板,脑子里的条条框框还是多了些。而向问天没有自我限制,他胸中开阔,可放万马奔腾,成大事者岂可拘泥于小节!
以向问天的才智武功,若有抱负,必成大事。只是他桀骜不驯,又重情重义,对功名利禄倒淡泊得很,不然,天地间便多一枭雄!
他是邪派中的正人君子。江湖行侠仗义,是他心心念念的抱负和追求。在他的桀骜不驯和豪迈脱略之下,竟藏着理想主义者的激情。他两次劝令狐冲入日月神教,是这样说的:
魔教中坏人确是不少,但等咱们三人掌了大权,好好整顿一番,将那些作恶多端的败类给清除了,岂不教江湖上豪杰之士扬眉吐气?
就算你嫌日月神教的声名不好,难道不能在你手中力加整顿,为天下人造福么?
不止向问天,在日月神教中,持这种理想的人还大有人在。江南四友的黄钟公在死前就曾言志:“我四兄弟身入日月神教,本意是在江湖行侠仗义,好好做一番事业。”这也是,向问天努力要把日月神教拉上正途的一个因由吧。
而他,终于有了实现这个愿望的机会。
任我行死,任盈盈过渡,向问天接掌日月神教。想象他:酣畅淋漓,豪放肆志,救人于厄,振人不赡,疏财济贫……且,“聚徒属,立节操,以显其名”。
从此江湖上的富、坏分子,是不是每日食之无味、寝之不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