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拉斯维加斯白天是喝得醉醺醺的醉汉,拉斯维加斯的夜晚就是浓妆艳抹的妖冶妇人。
夜幕降临,亮黄色兰博基尼和黑色保姆房车一前一后停在米高梅大酒店门口。连翘并不急于下车,米高梅的门童都认识她。
这里的门童都知道那个叫“阿曼达”的女人的车停下时,他们不需要去帮她打开车门,因为从打开车门到推门等等一系列事情都是她的助理一手包办。给连翘开车门的年轻女人叫陈丹妮,是1942最为出色的女子近卫队队员之一。
负责开车的高云双也是女子近卫队队员,由于心思缜密,一直很得厉列侬的信任。
1942组织有两个一点也不输那些军事强国精英的秘密军团:男子近卫队和女子近卫队。这些队员经过精心挑选、审核,其操作手法就像那些知名俱乐部培养球员体系一样,有专业人士到世界各地去网罗人员。他们会从孤儿院福利院下手,把资质好的孩子带回1942进行培训。
高云双和陈丹妮是前届综合考核成绩排名第一、第二的女子近卫队队员,连翘来到拉斯维加斯的第二天,上街时就看到了她们两个。
车门打开,米黄色高跟鞋踩在地上,和亮黄色兰博基尼相得益彰,兰博基尼在所有豪车中不算最贵,但绝对是最高调的。连翘有三辆不同颜色的兰博基尼,粉金、亮黄、火红,都是很博眼球的色彩。连翘知道她的朋友们在背后笑她的行为和暴发户没什么两样,但她不在乎。
替身当久了,行为怪异是可以接受的。
亮黄色的兰博基尼和黑色保姆车滑向停车场,连翘把手包交给陈丹妮,站在右前方的中年男人微笑着和她打招呼:“阿曼达!”
在这座被誉为“沙漠上的奇迹”的城市,她是阿曼达,一个英文名字叫“阿曼达”的东方女人。
某天,厉列侬和连翘说,她需要注册一个英文名字,这个英文名字会用在她的护照上。连翘说了不少英文名,都一一被厉列侬否定了,她恼羞成怒地让他来给她取。
“阿曼达。”
阿曼达?阿曼达可不是好名字。阿曼达在美利坚是指精明、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女人,无论电影还是美剧中,阿曼达都不是好女人的代表。
她把这一切告知他,他淡淡地说:“阿曼达在拉丁语法中的意思是‘值得爱’。”
她的一颗心开始狂跳。
“她在耶路撒冷就叫阿曼达。”他说。
她转过头,等眼眶的泪水被蒸干才回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好,就叫阿曼达。”
他倾身,唇贴在她的眼皮上。落在眼皮上的那个吻属于那个叫阿曼达的女人。
那个叫阿曼达的女人的身份在这里是这么流传的:她是沙特富豪最得宠的妻子,由于肤色原因,她一直受到沙特富豪其他妻子们的排挤,后来沙特富豪把她送到了拉斯维加斯来。
在拉斯维加斯,生活着很多类似于“阿曼达”这样的女人。
第二声“阿曼达”把连翘从往日的漩涡中拉扯了出来,叫她“阿曼达”、向她微笑的是米高梅客服经理。
客服经理引领着她走向大厅,在电梯门开启之前,高云双已经来到她身边。电梯将升至第十九层,第十九层是高级会员才能使用的赌场,待会儿她会上去玩两把,等八点一到,就是今晚拉斯维加斯的重头戏了。那是一场可以媲美超级大腕的重量级拳击赛,美国拳王和泰国拳王同台竞技,据说光直播就卖出了两亿美元,连翘的经纪人给她弄到了前排的票。
通往赌场的通道上,连翘碰到一伙不速之客。挡住他们去路是一位有点面熟的白人年轻男人,跟在年轻男人后面的是四名彪形大汉。
她的两名助理可都是聪明人,她们比谁都明白这时不需要她们出手,米高梅有很完善的保安体系。
连翘皱起眉头,脸转看向客户经理。征求了连翘同意后,客服经理打开他的谷歌眼镜,米高梅酒店很注重客人隐私,只有在公共场合才会有摄像头,第十九层楼的摄像头就寥寥几个。一些私人场所客服经理会佩戴谷歌眼镜,一旦出现什么问题,他们可以在征得客人同意下利用谷歌眼镜传输数据。
客服经理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对那伙不速之客宣称:你们最好不要惹是生非。
年轻男人不为所动,他甚至还往前移动了半步,客服经理挡在连翘面前,叫了一声:“汉克先生。”
汉克先生?连翘看了年轻男人一眼,她知道这位不速之客是谁了。被客服经理称作“汉克先生”的年轻男人年少成名,十几岁就代表美国拿过洲际花游冠军,退役后成为太阳马戏团水上表演项目的明星演员,也是台柱之一,连翘看过他的表演。
从现在的状况来看,这位明星演员好像冲着她来的,这一点让连翘觉得莫名其妙。这位汉克先生看她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把她弄上解剖台一样。
不出一分钟,米高梅的保全人员迅速到位,那伙人也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汉克连看也没看正在耍嘴皮子的客服经理,唯一的要求是和这位女士单独谈谈。
这位汉克先生的坚持让保安部经理也出马了,在保全人员的护送下,连翘朝着被控制的那伙人丢了个白眼。
从背后传来一句:“你应该见见那个叫林舒雅的女孩。”让连翘停下了脚步。
米高梅酒店房间里,连翘背靠在吧台上,现在她弄清了那位汉克先生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汉克是林舒雅的男友,关系稳定,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可一个叫厉列侬的男人的出现让这段经营了三年的感情付之东流。
一个礼拜前,林舒雅辞掉了她热爱的工作,跟汉克提出了分手。不仅这样,三天前,林舒雅被她妈妈强行带回旧金山,然后进了戒酒中心。
“一个那么热爱生活的人,却进了戒酒中心。”汉克说这句话时,拳头握得紧紧的。
“所以呢?”连翘抱着胳膊。
眼前的小白脸让连翘觉得有点意外,他居然知道她和厉列侬的关系。如果非得找出一种说法的话,连翘觉得再也没有比“影子爱人”更适合形容她和厉列侬的关系了。很多人都知道她有爱人,可那些人都不知道她爱人的具体身份和长相。
说话间,汉克往前朝着连翘靠近几步,在连翘皱眉时白光一闪,精美的白金圆珠笔抵在她腹部上,空出来的那只手越过连翘,去拿吧台上的水。
“圆珠笔里有一发子弹。”他在她耳边说。
近在咫尺的声音传进她耳朵,引发一阵眩晕,此情此景,这样的距离、这样的话曾经发生过。某天,许戈笑嘻嘻地拿出一只看起来像在旧市场淘到的钢笔,钢笔抵住连翘的心脏部位。
“钢笔里有一发子弹。”许戈跟连翘说。
这个突发事故让她当时一闷,刚刚不是还玩得好好的吗?许戈接下来说:“连翘,如果你敢对我的阿特有非分之想的话,我就在你心脏上开一个口子。”
“许戈……”当时她的脸都吓白了。
近在眼前的那张脸一变,眼睛瞬间弯下来,银铃般的笑声在布拉格老街散开,张扬而肆意:“连翘,我觉得无聊时逗你玩不错。”
后来的某天,连翘看到从那只老得恐怕连收购废品的也不会考虑的钢笔中射出的子弹穿透了一位娈童者的胸膛,那是连翘第一次知道钢笔枪。
抵住她身体的钢笔紧了紧,似乎在提醒她,他不是和她闹着玩的,从汉克悲痛欲绝的眼神她就可以看出来了。
她看着汉克的眼睛打出问号:先生,偷走你女朋友的心的人是厉列侬。
汉克娓娓道来:“这里是十九楼,我在这个房间放了滑翔伞装备,我的车停在距离这里三英里地方。我只要打开窗户,绝对可以做到把你从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出去。”
怎么听,这都像是动作电影的特效。
“不要怀疑我的说法,詹姆斯家的人从来说到做到。”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以为然,“你应该知道拉斯维加斯的詹姆斯家族。”
“哦,原来是詹姆斯家的人……”连翘拉长了声音。其实,她不知道詹姆斯家,但从这位太阳马戏团台柱的骄傲语气就可以猜到,詹姆斯家在拉斯维加斯不是大名鼎鼎就是小有名气,也对,能把她的底细翻出来的人,肯定有两把刷子。
“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从这里弄出去之后呢?”这个看起来比那场拳击赛要好玩多了。
“我想看到你丈夫为你焦虑心碎。你的危险取决于你丈夫的状态,他的状态要是让我不满意了,也许我会考虑杀了你。”
连翘心里叹气:这位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还真的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杀了她?
“不,我想也许把你弄到非洲去,把你送到那些独裁者的面前,你身材看起来还行……”
这个可就不好玩了。瞎猫还能碰到死耗子呢,万一这个人真成功了呢?她一到非洲肯定会变成烤猪。带着一点和林舒雅同病相怜的微妙心态,连翘对现在用钢笔枪指着自己的人无任何反感:“汉克先生,我看过你的表演,还不错。”
“不要和我拉交情。”抵住她的钢笔枪加了大力度。
“正因为看过你的表演,”连翘叹着气,“所以我才会好心提醒你:你抓错人了,我不是许戈。”
钢笔的力道松开一点,但依然顶着她。
“我爸爸叫连赫,我叫连翘,我有百分之八十可以肯定你们詹姆斯家的当家人认识我爸爸。你也不想这么大费周章之后闹出一场乌龙,对吧?我建议你打一通电话,然后你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那只顶着她的钢笔枪和连翘拉开了几公分距离,看来这位还是不大相信。
连翘呼出一口气,昂起脸:“看看这张脸,我和林舒雅的两张脸都是复制品。想想林舒雅,即使是那些极端分子,还不是也被厉列侬耍得团团转?”
已经拉开距离的钢笔枪再次压上,连翘皱起眉头:这人还真不识好歹!
耳边,白人年轻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么告诉我,真的许戈在哪里?”
许戈在哪里,连翘比眼前的这个人更想知道这个答案。
思想飘飘忽忽地,最后飘到那个午夜。她醉醺醺地,一把鼻涕一把泪,面对厉列侬时差点就跪下了:“告诉我,许戈在了哪里?”
凄厉的女声穿过时空,幻化成为沙哑的男声,钢笔枪仿佛随时随地能射出子弹来:“告诉我,许戈在哪里?”
许戈在哪里啊?
连翘掀开眼皮,开口,回以那个午夜厉列侬回答她时一模一样的话,从说话停顿的节奏,到语气,哀伤得像是看着自己爱人坠入万丈深渊的鹤:“她,躲起来了!”
那句话就像咒语,詹姆斯家族的汉克缓缓瘫倒在地上,瘫倒时他的眼睛是睁着的。
高云双鬼魅般地站在酒店房间门口,她手持着的那玩意乍看就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它很配那个叫作“阿曼达”的女人,就只会一个劲儿地虚张声势,这大约也是厉列侬刻意想制造出来的效果。在拉斯维加斯越有底子的人就越低调,一般高调的都是远道而来的土包子。
可高云双手中的那玩意其实货真价实,它射出来的药剂针头能让一头大象瞬间瘫倒在地上,当然,它通常都用在人身上。
许戈身上就有不少这样的玩意,1942有顶尖的科研组,让人觉得恐怖的是1942科研组成员的平均年龄只有三十二岁,这些人幼年时就被送到那些发达国家,他们拿着那些发达国家的身份,渗透到了各个领域当中。
瘫倒在地上的人还在用眼睛盯着她,连翘弯下腰,拍了拍汉克的脸颊,低声在他耳边说:“我也想自己是许戈,但很遗憾,我不是!”
是的很遗憾我不是,即使有着一模一样的脸,身高也差不多,但她不是许戈。
连翘不羡慕许戈的聪明脑袋,不羡慕她的经历,不羡慕她的身手,不羡慕她可以在笑谈间把敌人骗得团团转,她唯一羡慕的是许戈得到了厉列侬的爱。
曾经,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只差那么一秒她就触到厉列侬的心了,触到、拥有,当他用低沉的嗓音叫她“工读生”时。
连翘让高云双把汉克弄到床上去,这一折腾,把连翘玩两把的时间也耗没了。
米高梅的客服经理依然走在她前面,陈丹妮和高云双一左一右跟在她身边,连翘的脸向高云双那边稍微靠近一点,低声问:“就这么点事情,你该不会打小报道吧?”
“不会!”高云双机械地回答。
高云双说不会就不会,也对那位汉克有那么一点小聪明,可后劲不足。得到高云双的确认后,连翘抿着嘴、昂着头,跟在客服经理的身后往拳击场走去。
连翘再次从宿醉中醒来,醒来时她的管家告知她医生正在楼下。
她一边乖乖地听医生摆布,一边和丹麦女人第三次强调:我真的只喝了一小杯鸡尾酒,不信你去问我的两只跟屁虫。
昨晚连翘很高兴,她可是赢了大钱,绝大多数人都押美国拳王和泰国拳王之间的较量会势均力敌,而她押了泰国拳王一面倒。
果真,第二个回合泰国拳王就被美国拳王打趴在地,连翘从博彩公司那里大赚了一把。
赚大钱再加上今天是一个特殊的下午,连翘心情很好,面对为她检查完身体的医生叮嘱,她乖巧地说着“是!”“好的,我会注意的。”她的配合让一直板着脸的艾薇表情柔和了些许。
每月十六号,连翘都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半天自由活动时间,这听起来就像是女人的经期一样,但这个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没有跟屁虫、可以穿着卫衣、平底鞋在街头上慢吞吞地溜达。
为了争取这半天时间,连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都用上了,可厉列侬不为所动。累极的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借着酒精像孩子坐在地上跟大人要玩具般,把脸贴在厉列侬的小腿上,说:“到最后,我会不会疯掉?”
许久,他手触了触她头顶:“不会。”
那个午夜,他把她拥进怀里,唇轻轻贴在她的眉骨上,温柔地吸吮着:“我答应你。”
每个月的十六号下午,连翘才会想起,其实她不叫许戈,她叫连翘。
衬衫、牛仔裤、帆布包,连翘坐上停在地下室的浅色房车,在一处观光公交车车站停下。高云双拉住她,吐出一口气。连翘接过高云双递给她的袖珍枪,目送那辆浅色房车变成车河中小小的一点,再消失在视线中,这才坐上前往米高梅广场的观光巴士。
眼前这家游戏餐厅连翘早就想来了。餐厅呈环形设计,客人们可以一边用餐一边玩游戏。连翘可不是来这里玩游戏的,她相中的是这里的上网氛围——餐厅会给用餐的人提供一部平板电脑。之前,连翘以“拉奇”的用户名注册了社交网,并成功打入号称厉列侬最中坚力量的粉丝团,成为粉丝中的一员。当然,大多时间她都在潜水,她就喜欢看那些人谈论厉列侬,越是在混杂的公共场所,她就越窥屏得欢。
和往常一样,连翘登陆后第一时间就去看厉列侬唯一在社交圈流出的照片。那时他还不是1942领导人,那时……那时连翘还不认识他。
如果不是那次校园“人质事件”,想必连翘和厉列侬永远不会有任何交汇吧?在连翘还没有认识厉列侬之前,他和许戈已经共同拥有了长长的岁月。
对他们的情史,许戈从毫不忌讳地娓娓道来:“我一出生就看到他,十二岁他吻了我,十八岁我们熟悉了男女接吻的技巧,上床时我二十岁他二十三岁,第一次因为两个人都没经验有点糟糕,但第二次好点。我还记得他伸进我衣服时手有点冰,我还因为这个发牢骚来着。结果你猜他怎么说……”许戈卖起了关子关子。
那时连翘没问,那个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的女孩很能折腾,她有点理解喜欢厉列侬的女人们为什么会管许戈叫“女魔头”。连翘想,如果女魔头有一张很剽悍的脸的话,她大约不会那么反感她,可偏偏许戈有着这个世界最无邪天真的皮相。
最先笑的总是眼睛。
连翘喝掉整杯咖啡,继续浏览网页。让她较为郁闷的是她没找到厉列侬这次来拉斯维加斯参加西点军校校庆的任何相关消息。
厉列侬的粉丝实力强悍,其中不乏在政府部门的工作者、高官们的孩子、机场行政人员等,这些人组成的粉丝团足以构成一张关系网。
1942领导人没有个人手机,去年沸沸扬扬的斯诺登事件中,曝出有多国领导人的手机被监听,1942好像早就有自知之明,三任领导人都没私人手机,若干通电话都是通过他助手筛选、确认。
身体因为长久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专注于电脑,连翘的脚阵阵发麻。她背部往后拉,活动着伸了一下懒腰。手臂刚刚提起,一低头,果然,黑黝黝的枪口正抵在她腰侧。
顺着握住枪的手看清楚来人时,连翘心里暗骂一句:这人真是阴魂不散!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要到的下午。
詹姆斯家的汉克一脸愤怒、眼睛布满了红丝,这样的表情有点不妙。他的枪还装了消音设备,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随时随地给她一枪只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
“有什么事情吗?”她好脾气地问。
“你骗我!”愤怒的年轻人一字一句地说,“你就是许戈。”
连翘心想,詹姆斯家应该不怎么样。她本来还想着能不能借助眼前这位的家族背景弄清楚许戈现在在那里。她垂下眼帘:“我真不是许戈,其实我……我也想知道她在哪里。”
许戈到底躲在哪里了,是死了还是活着?
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盯着她,从他口中吐出一个发音,一个中文发音:“岚!”
连翘几乎可以猜到接下来她会听到一些什么了:你曾经是一名影子间谍,他们叫你岚。
从“我是厉列侬的妹妹”到“我是厉列侬的未婚妻许戈”到“岚”,那个有着一双爱笑的眼睛的女孩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人跌破眼镜。
影子间谍不属于任何国家管理,今天可以为这个国家所用,明天又可以为那个国家卖命。在你以为他们是敌人时,他们说不定是你伙伴;在以为他们是你搭档时,其实她是你的对手,最终他们走过的足迹变成了一些国家档案里的《查无此人》。
许戈的真正身份还是连翘绞尽脑汁地从爸爸的朋友那里得知的。在那个暗夜里,她无意间遇见许戈和厉列侬在接吻,许戈搁在厉列侬肩膀上的手还和她做着打招呼的手势。
连翘不是笨蛋,而且她的脑子是她朋友中最好使的。
在泪流满面地跑回自己公寓的途中,连翘意识到了很多不对劲的事情,比如许戈叫厉列侬“哥哥”时,厉列侬通常保持缄默,表情宛如面对爱折腾的孩子,无奈而又不得不纵容。
连翘找到爸爸的朋友、哥伦比亚大学地球研究所的副所长,他同时还是一名国际分析员,和一些政府官员有着不错的交情。提起许戈,那位学者说:“那是中情局不大乐意说起的人物。”
在中情局扣留了1492成员的四天后,身材娇小、有着甜美笑容的东方女孩成了中情局的一名特别职员。这名特别职员被分到了公关部,那是中情局近年来为了打发无孔不入的媒体而成立的部门。一旦记者们找上门来,公关部职员们便负责挡驾,带他们到处转转,看一些在网上都可以查到的无关紧要的资料,再给他们一杯咖啡,然后打发他们走。
公关部门更像是中情局的一款吉祥物。
在这名特殊成员还没到公关部前,他们的头儿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那就是一款花瓶。
公关部的职员们大多了解这位花瓶的背景:执政党金主之一的小情人,典型的Hello kitty女孩。Hello kitty女孩一般都是形容那些整天泡在社交网上、涉世未深、喜欢自拍、言语天真、长相甜美的女孩。这位Hello kitty女孩想到中情局工作的原因让人哭笑不得——她居然是因为这段时间痴迷007电影。
那位金主在给中情局官员打电话时,语气很无奈:她很快就会厌倦的。
他说得对,Hello kitty女孩最初来的几天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和兴趣,但很快那张甜美的脸上开始流露出厌倦感。也许是怕被同事们嘲笑,她一直在装模作样地工作着。
Hello kitty女孩除了给同事们倒咖啡,大多数时间都在自拍、补妆,她的咖啡不是忘了放糖就是弄脏了同事们的桌面。即使这样,公关部的职员们还是讨厌不起她来。Hello kitty女孩有一双爱笑的眼睛,配上毫无攻击力的眼神,让人怎么都讨厌不起来。
何况,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安静的。
Hello kitty女孩还有一个大毛病,就是路痴,去一趟洗手间最终变成糊里糊涂地被困在地下室七个小时。这件事情也成为中情局职员们私底下热议的话题,男职员们更是不怀好意地谈论着把那样的女孩压在自己身下感觉应该不错。
然后,某天,某位中情局高层在路上遇到了这位抱着宠物发呆的Hello kitty女孩。她在等她的司机来接她,可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司机连影子也没有。这位中情局高层在和那位司机通过电话后知道,在Hello kitty女孩的指引下,那位倒霉的司机正在往反方向行驶着。
知道Hello kitty女孩和他顺路,他决定送她一程。一坐上车,她就向他表达了感激之情,说他是一位好人,说改天一定会请他吃饭。
中途,中情局高层接到办公室紧急电话,让他回去一趟。他让司机送他到办公室然后再送那女孩回去。司机按照中情局高层要求的那样,在把他送到办公室楼下后掉转车头,中间因为女孩的宠物狗拉肚子耽误了几分钟。司机把女孩送回目的地,女孩拉着他合拍了张照片,说是要记录让她感动满满的一刻。
当晚,中情局发现,被他们请到中情局做客的1942领导人赫然出现在以大使馆里。
次日,Hello kitty女孩没出现在办公座位上,这消息让那位好心的中情局高层心里大叫不妙。果然,两天后,调查报道出来了,一切都是那位Hello kitty女孩女孩搞的鬼。在大量的麻痹式心理战后,她从中情局最好色的人下手,利用他的关系混进中情局核心机构。这时的厉列侬已经在被他们买通的中情局内部人员的帮助下离开了拘留处。在Hello kitty女孩为小狗解决拉肚子问题时,厉列侬乘着那个机会躲进那位高层的后车厢里。同时,1942组织的黑客成员在车经过电子红外线时篡改了数据。之后,Hello kitty女孩又用涂抹在衣服上的特殊香水干扰了警犬的嗅觉。在她和那位司机合照时,厉列侬已经从车厢里离开,坐上了另外一辆车直奔以大使馆。
这一系列事情发生在短短的一个多小时里。
更加劲爆的还在后面,安排Hello kitty女孩进入中情局的金主赫然发现,数次和他欢好、把他逗弄得神魂颠倒的是一名和Hello kitty女孩身材差不多的高级妓女,每次欢好之前,他的心肝宝贝都会一脸羞涩地说她只有在黑暗中才放得开。
这也是那位年过半百的富翁为她痴迷的最大原因。他曾经在他的中情局老友,也就是被Hello kitty女孩称为“好人”的中情局高层面前说过这样的话:“她看起来嫩得都可以掐出水来。”
随之,Hello kitty女孩的身份也被查明,由于未注册于任何机构,再加上无任何国籍但可以自由游走于各个国家,女孩身份被列入“影子间谍”行列。
Hello kitty女孩为1942组织的情报员之一,代号“岚”。
连翘还记得,当时自己是张着嘴巴听完的这一段,哥伦比亚学校副校长在说起她时一脸的欣赏:“吃过她亏的人不少。”
沙和美早就看埃总统不顺眼了,他们手中掌握的扳倒埃总统的一系列有力证据中,埃总统和他儿子们的一部分贪污证据就来自于1942情报员收集的情报。
由六名1942成员组成的情报员小组中,“岚”是主力军。她带着成员收集的证据和沙政府交涉,从沙政府那里得到大笔佣金后,又顺手偷走沙政府一些秘密文件。
离开时,连翘百感交集——许戈和厉列侬不是兄妹。
彼时,即使姓氏不一样,可她还是相信了。许戈曾告诉她:“你也知道,我和他身份特殊,除了亲人之外就只有你知道这个秘密,你得帮我保密才行。”
当时她傻傻地点头,回想自己那时的蠢样子,连翘敲开许戈的房间门,大声吼出:“别装了!你曾经是一名影子间谍,他们叫你岚。”
时过境迁,一个叫汉克的男人拿着枪和她大吼:“别装了!你曾经是一名影子间谍,他们叫你岚。”
看着怒气冲冲的男人,连翘心里一动,做出许戈那个女骗子的表情,一脸无奈:“别这样。其实我就想知道詹姆斯家的实力怎么样,有没有强到可以和我合作。”
“现在终于承认你是许戈了!”汉克咬牙切齿道。
“我是许戈,我相信你也知道厉列侬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现在一枪杀了我,”她拿出厉太太的那种威慑力,“我敢保证,拉斯维加斯从此之后将再无詹姆斯家族,那是你所想要的结果吗?”
抵住她的枪口稍微松懈了些。
“你要搞清楚,林舒雅没少半根头发,没少一条腿,她现在活得好好的。她会离开戒酒所的,到时你也许可以重新赢回她的心。”她的手拿开抵在自己腰间的枪,对她的这个动作,汉克没做出任何反应,“我理解你的感受,那个男人有时很可恶。你相信吗?我恨他!”
他眼神中满带疑惑。
她的目光凝神聚焦在某个所在:“你有没有觉得现在很不舒服,类似于在被人拿激光枪长时间瞄准着。”
汉克想调转过头去。
“别回头,如果你回头了,我保证你会像昨天一样。这里可没有像昨天那样柔软的床。”连翘的语气很无奈。
高云双的身影被投递到那个孩子的大汤勺反面上。也许是觉得汉克不是那种会随便结果一个人性命的人,高云双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站在角落里。
“我的状况你也看到了,不觉得我很可怜吗?如果我和你说,我连上个洗手间都有人跟着,你信吗?”她声音凄然,“连鸟都想挣脱牢笼,更何况是人!”
汉克收起了枪,看着她表情挣扎,似乎是下定决心:你的确可怜,我就放你一马吧!
连翘拉住了想要离开的人:“我有一个可以好好教训那个臭男人的好法子。这个法子既可以让你替林舒雅出一口气,又可以让我好好找一下心理平衡,你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刚刚我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我们也许可以联手送给厉先生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厉先生找了林舒雅,厉太太自然也可以找上林舒雅的男友,这听起来很有趣,对吧?”
一看汉克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想歪了,连翘慌忙纠正:“别担心,我们不需要真发生什么,我们只需要在表面上看起来很像是那么一回事就可以了。”
组合拳要全套使用起来才会事半功倍,她没有给汉克任何发言的机会。
“相信我,越是地位高的男人就越是在乎他们的面子工程。我可以和你保证,我的跟屁虫们会把我们的一举一动报告给她们的领导人。到时,厉先生肯定会亲自出手处理他的家务事。你不是因为找不到厉列侬才找上我的吗?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让他见识詹姆斯家的铁拳了。”她从表情乃至语气都表现出厉列侬正在挨揍的惨样,“但记住了,脸可不能打,他的脸蛋可是一件艺术品;还有心脏这类致命的地方也不能打,我对他很不满,但不代表我不爱他。”
到了这里,连翘索性连许戈的恬不知耻也学了过来:“那个地方也绝对不可以。别看他平常看起来就像清教徒一样,其实他的床上功夫绝对是一流的,持续力也行……”
说到这里,她似乎从面前年轻男人脸上表现的尴尬意识到自己把话题扯远了,干咳一声,她装模作样地用手贴了贴微烫的脸颊。
“觉得这个法子怎么样?它听起来是有点荒唐,但也不是不可行。”她像那些脱口秀的主持人一样吹嘘着,“这里是拉斯维加斯,全球最大的秀场。”
数分钟后,汉克缓缓点了头。
汉克二十六岁这年认识了一位奇怪的女人。与其说奇怪,倒不如说是特殊。他和她认识的时间为六十小时,在这六十小时里,他先是被她耍得团团转,再被她的保镖用化学枪击倒,然后和她联手“送给”她丈夫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
她手去握杯子时,他要做出跟她讲情话的样子;她托腮时,他要低声下气地跟她说“Sorry”;她摸耳垂时,他要做出轻吻她鬓角的动作……
“你可不许吻,要是吻了你就会倒大霉,别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她恶狠狠地警告,模样完全看不出之前说起笼中鸟时的样子。
那真是一位奇妙的女人!她的一笑一颦都有着大丽花的明媚,安静时却有着茉莉花过了花期时的黯然。
汉克认识这个奇妙的女人的第五十九个小时五十五分时,他和她正在玩********。那是她第一次做出触耳垂的动作,触耳垂就代表着要亲吻她的鬓角,是假吻,唇不许碰到她的头发。
他把脸贴了上去,闻到从她发间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凝神,唇瓣去找寻那抹幽香。
还没等他的唇瓣触到她的头发,全场陷入了一片黑暗。牌桌上的女人们开始尖叫起来,尖叫声还没落下,房间重新回归了光明。
汉克侧过脸去——在他认识那个女人的第六十个小时,女人消失不见了,一只褐色的罗马鞋掉落在女人所在位置的牌桌上,那只罗马鞋仿佛成了那个女人存在的唯一证据。
赌场经理出来和客人解释,刚刚只是电线短路问题。
汉克拿起那只罗马鞋往外跑,空气里有着熟悉的幽香。他寻着那股幽香,最终在被布置得像流星花园的场地里看到了三辆黑色车辆一字排开地停着。
蓝色光源透过车窗的深色玻璃,汉克看到落于女人手腕上的银灰色手铐,戴着手铐的手正在挣扎着。即使没看到戴手铐女人的脸,可汉克很强烈地感觉到了戴着手铐的女人是谁。
门卫直挺挺地站在一边,对发生在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被戴上手铐的女人正坐在第二辆车上,在汉克想向那辆车冲过去时,横冲过来数条人影,硬生生拦住了他。那几个人汉克认识,他们是外公最为得力的助手,这些人的出现,预示着外公也会出现——不,已经出现了。
汉克看到那辆车的另一边出现了外公标志性的银白发,他正低着头和车里的人说话,詹姆斯家族的当家人很少会弯下腰说话。
车窗上还映着年轻男性的身影,从汉克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年轻男人穿着灰蓝色的军装,肩线漂亮。
如果汉克再矮下一点也许就可以看到男人的模样,还没等他做出那个动作,车子已经缓缓开启。三辆车宛如魅影,穿过一帘帘蓝色霓虹,消失在蓝色的星辉中。
等到它们消失不见,驾着汉克臂膀的手松开,他对面站着詹姆斯家族最有声望的人。这时汉克大约猜到穿着灰蓝色军装的男人是谁了,只可惜,他没能让1942年轻领导人见识一下詹姆斯家的铁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