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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获救

听到老秦的惊呼,顾德顾不上小卧室里的乔韩二人跑了出去,连门都没关。

屋里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侧身向外看,只见教授死死把着厕所的门,脑门上青筋爆突,挥舞拳头打退意图冲进厕所的老秦,嘴里喊着:“兔兔,快跑——谁都别想过去!”可他只守住了一分钟,就被赶到的孙长明和顾德联手制服、按倒在地。蔡子杰从他们几人头上跨过闯进厕所,很快又跑出来,嘴里骂骂咧咧:“那女的正抓着防盗网往下爬,一边爬一边喊救命,艹!”

“快阻止她,她会把附近巡逻的民警引来的!”老秦吓得直喊。

“阻止个屁,她已经爬下两层摸不着够不着的,难道要老子拿拖把把她捅下去吗!”蔡子杰骂,“CTMD,是谁让这娘们来厕所的!?”

“我下去抓她!”顾德慌张地开口,急于将功补过。

“去个蛋,收东西跑路吧!还等着真条子上门抓人啊?”蔡子杰扇了他一耳光,重回小卧室,拉开大衣柜,拎出个小行李箱就往里塞东西。

小卧室里的两人围观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特别是乔阳,脑子再次变成一团浆糊:什么,兔兔跑了?从那么窄的厕所窗户爬出去,还顺着下面的防盗网往下爬?教授给她守门、帮她逃跑……为什么?跟我刚才发现的那个机会是否有关?教授很想跟兔兔在一起,可只要还待在这个传销组织里,他就永远不能如愿……对了,刚才韩墨说:“只要呆在这个组织一天,我们就一天不能在一起”是不是在刺激那两个人?他故意这样说,就是要让兔兔为他搏命出逃,就是要让教授萌生离开组织的欲望?!

乔阳猛得侧头看向韩墨,就见他嘴角挂着怡然自得地微笑,看着蔡子杰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蔡子杰很快把箱子整理好,拉好拉链才发现韩墨一直在看他,脸上挂着他最厌恶的那种微笑,好像所有人都是棋盘上供他消遣的棋子,只有他是可以随意摆布他人命运的棋手。越看越生气,蔡子杰一脚揣上韩墨的肚子,怒吼:“是你,又是你对不对?是你跟朱先和屠香说了什么,他们才会突然不要命似的往外逃!”

“呵呵呵,哈哈哈哈!”韩墨被踹倒在地,反过来抱住蔡子杰的小腿,发出畅快的笑声:“没错,就是我!蔡子杰,你跑不掉了,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吧!”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客厅大门外传来“哐哐”地敲门声:“警察,开门!”

“不许开门!”蔡子杰嘶吼,调整动作,一脚踩在韩墨胸口,另一脚狠狠踹向韩墨的脑袋。韩墨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

“阿墨!”乔阳大惊失色,拼命往韩墨那边扑,拽得床都跟着挪动了一截。

“朱先!”小卧室外面的人也在吼,乔阳下意识瞥了一眼,原来是教授突破孙长明和顾德的拦截,闯到大门口拉开了门!

门外,两个便衣男子护着兔兔站在那里,他们手里握着警棍,对屋里的人一亮警官证:“不许动,抱头蹲下,警察!”

“跑!”顾德大叫一声,招呼孙长明一起往门外冲。两个警察挥动手里的警棍,给他们每人都狠狠来了几下,可是这两人身强体壮、皮糙肉厚,硬是从警察中间挤过去,飞窜下楼。

其中一个警察急了,拔腿就要追,被另一个抓住:“先控制屋里的几个!”

朱先和教授已经在客厅里抱头蹲下,一个警察停步守着,另一个警察走进小卧室,看到了被韩墨抱住腿的蔡子杰。

蔡子杰的脸一阵紫一阵白,在警察的注视下抱住头。韩墨看到警察,终于松开了手,翻身平躺在地上,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警察摸出手铐把蔡子杰铐在门把手上,蹲下把韩墨和乔阳手上的绳子都解开。乔阳一恢复自由就扑到韩墨身边:“阿墨,你怎么样,哪里痛?”

“头……”韩墨抱着自己的头轻哼。

乔阳急得双手都发抖了,他趴下身,小心翼翼地翻开韩墨的头发检查刚才蔡子杰狠踹的地方:“头痛,是哪种痛?要不要叫救护车?我……”却听韩墨在他凑上去的时候低声而清晰地叮嘱:“就说我们是合租室友吵架。”

乔阳哑了,不知所措地跪在韩墨身边,直到警察身手把他推开检查韩墨的伤:“同志,你还好吗?意识清楚吗?看我的手指,这是几……”

在外面守着老秦和教授的警察用对讲机请求了支援,五分钟之后,五六个穿着警服的警察走进了屋子。他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翻出了他们平时打电话的登记联络簿,把本来由的蔡子杰统一管理的手机都收集起来,把他们几人的行李箱都打开进行了检查,然后拎起来跟人一起塞进警车。

乔阳被警察塞进警车,双眼有点空洞地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总感觉缺少真实感:这算是……得救了?刚才还命悬一线,现在已经侥幸逃脱……可一切好像并没有结束,刚才韩墨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要隐瞒这里是传销窝点的事实?哦,对了,因为他也是传销组织的一员,还是一个中层干部,他想逃脱法律的制裁……等等,他怕遭受法律的制裁?那么说他根本不是潜伏进来的,他真的在做传销!而我,竟然就跟着他……不知不觉间,乔阳的背后已经爬满冷汗。

警车行驶了近二十分钟,最后在一间派出所门口停下。这间派出所似乎新装修过,有很呛的油漆味道,几个人一下车都被熏得直打喷嚏,打着喷嚏挤进拘留室。

一个队长模样的警察在拘留室门口站了站,点了乔阳第一个进审讯室。乔阳下意识回头看了韩墨一眼,后者轻松地对他翘翘嘴角。

审讯室是个八平米见方的小屋,屋里放着一张桌子,桌上一盏台灯,桌后有两把椅子。距离桌子一段距离的地方,还有一张凳子。跟乔阳在影视剧看到的不同,这间审讯室并不是什么阴森小黑屋,相反,跟门相对的墙上有一扇窗,窗外路灯的光暖暖地洒进来。

乔阳按照警察的指示在凳子上坐下,开始接受询问。

“姓名?”

“乔阳。”

“年龄?”

“24岁。”

“什么职业?”

“……硕士应届毕业。”

“你家是那里的?”

“京城。”

“嗯,我从一个包里看到了这个学生证。”警察对他挥挥手里的红色小本,“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啊,你到贯城来干什么?”

乔阳跟警察对视,耳边响起韩墨那句微不可闻的“就说我们是合租室友吵架”。他抿紧嘴,不知是被油漆味熏到还是其他原因,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他抬手捂住脑袋,低头看向地面。地面上有桌面台灯落下的光辉,光明和黑暗之间有一道圆滑的弧线,这条线就在乔阳脚前,他坐在阴影里,只要伸直腿,就能脚踏实地地踩住光明。

理智告诉乔阳,现在应该将事实和盘托出。他应该信任警察,信任国家公检法机关,他应该说出自己被骗入传销组织的遭遇,说出韩墨的狡猾和蔡子杰的残暴,做一个高素质公民应该做的事,将正义之剑交到专业的人手里,让他们斩断邪恶的乌云,让公道重见天日。

可是韩墨叮嘱过:“就说我们是合租室友吵架。”

韩墨教唆他对警察说谎。乔阳心底苦笑:“韩墨啊韩墨,只凭这点,我就该在警察面前戳穿你。乔阳啊乔阳,你还没醒悟吗?从韩墨玩弄人心的熟练,到从他蛊惑老秦时的愉悦,再到刺激兔兔教授铤而走险的心机……你还没认清他是什么人?他早就不是大学时那个神秘却温柔的少年了,又或者说,他天性狡诈、你从来没有看穿过他的真面目。说吧,把一切都对警察说出来,如果他如你所料,是为了什么正义的目的潜伏进传销组织,那法律自然会网开一面;如果他的确是个伤天害理的骗子、诈骗犯,那就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可是,乔阳记得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过:“我是韩墨的人,我会一直跟着他、信任他,从生到死,不离不弃。”

“乔阳,乔阳同志?”看他望着地板出神,警察忍不住开口催促:“说啊,你考虑什么呢?你为什么要来贯城?”

乔阳回神抬头,双唇紧闭,摇了摇头。

警察的眉头皱起:“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说。”乔阳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警察用犀利的眼光盯了他半晌:“不想说,为什么?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乔阳还是摇了摇头,他做不到对警察说谎,那违背他做人的原则;可他同样做不到……供出韩墨、伤害韩墨,所以唯有选择沉默。

“呵呵,来这套。”警车把笔扔在桌上,“其实你说不说我都知道怎么回事,那地方是个传销窝点,对不对?你们这个组织打得是什么旗号?哦,网络销售。”他从桌上拿起一份运作规则晃了晃,不知是从谁的行李里搜到的。

警察继续说:“其实我了解你现在的心情。首先你感觉很憋屈,高智商高学历的年轻人被骗进传销组织,觉得丢脸,不愿意承认自己让人忽悠了;其次,你在这个组织里待了一段时间,跟里面的成员产生了一定的感情,不愿意供出他们,不想看他们蹲大牢;再次,你自己也牵扯到了传销活动中,害怕承担法律责任,打谱‘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对不对?”

乔阳垂着眼盯着地面,一声不吭。

“我找到了你的本子,”警察又从桌上拿起乔阳记录打电话情况的本子,“我刚才翻了翻,发现你才加入这个组织不久,还没真正欺骗过谁,这不是很好吗?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们执法调查,我保证你的档案上不会出现什么污点。等事情结束,你就回京城去,权当在贯城旅游一次,谁都不会知道你在这里发生过什么。”

乔阳依然坐在黑暗里,像一块顽固的石头。

见软的不行,警察便换了个口吻,开始上硬的:“可如果你始终不肯配合,这件事就会变得很麻烦,我们首先会联络你的父母,像他们说明情况,让他们到这里来领你。这还是最好的情况,乔阳,你要想清楚,我们这次带回来六个人,就算你不开口,也会有别人开口。如果让别人把实话说出来,你就没那么容易从这件事里脱身了!”

乔阳看起来像是一具眉眼精致的蜡像,只除了胸口轻微起伏着呼吸。

警察有点不耐烦了,他一拍桌子站起来,压迫性地撑着桌子向乔阳探身:“你究竟在为谁隐瞒什么,你为什么不说话?乔阳,我们的民警冲进屋子时,你跟另一个人都带着伤被绳子捆着,显然已经遭受了暴力。你没有理由为施暴者打掩护!你被我们救出来了,你是幸运的,可还有许多人仍然困在传销组织里,被骗走钱财、失去自由,可能遭受暴力、甚至可能被迫****!你被骗过,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难道你不想帮帮其他可怜人吗,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高材生,你的良心呢!”他越说越急,最后一拍桌子,扭起台灯照向面前的乔阳,一照就是一愣。

强烈的灯光下,乔阳的脸清晰地映入警察眼中。这个俊朗非凡的年轻人面色纸白,眼眶惨红,脸上爬满泪水,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鲜红的血印。显然他的心理防线早已崩溃,警察刚才说得那些话非但不是对牛弹琴,相反每句话都戳中他的死穴。乔阳通透的琥珀色眼睛已经没了神采,像是一棵外表秀丽却早已蛀空的树,只要一阵细风拂过,他就会难以为继地轰然倒下。

警察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又加了一句:“年轻人,我能看出你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孩子。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坦坦荡荡、无愧天地,你把一切说出来,给自己求个心安,也给你的朋友们一个认识错误、从头再来的机会,不好吗?”

“我……”乔阳终于张开嘴,事实的真相已经到了他的嘴边,可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愣是把话咽了回去,用力地摇了摇头。

警察狠狠拍了下桌子,摔门离开。

乔阳木然地坐在凳子上,大脑一片空白,许多画面杂乱无章地在眼前浮现,出现次数最多的是韩墨各种各样的笑脸。不知过了多久,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有人快步跑进来,韩墨的那张堪称艳丽的脸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乔阳的满是水汽的视线里。

此刻,韩墨单膝跪在乔阳面前,脸上挂着心疼又满意的笑容,他仰望乔阳,扶住后者的肩:“好了,我的小太阳,已经结束了。”

“阿墨……”乔阳沙哑地吐出两个字,俯身搂住韩墨,把他的头拼命按向自己怀里,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