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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相约亭顶(2)

王四娘扫了王悦娘一眼,她可没有王悦娘那么天真。说到底王家的底蕴哪里比得上沈府,只是如今宫中有淑妃娘娘支撑,才能和沈家等一众世家比肩。但是安和公主可不是吃素的,王家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动沈家。

可是这口气王四娘又的确忍不下。

“四姐姐,以前沈芫她们从来不敢这样无礼,这一回到底是为什么啊?”王悦娘问。

王四娘其实也没想明白,她心里或许已经猜到了答案,只是不敢相信,怎么会为了那样一个表亲就这样不给自己脸面,又不是沈芫的正经亲戚。想来沈芫应该是早就对自己有所不满了。

王四娘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我还以为沈芫能有多大度呢!不过是做给人看的,现在终于沉不住气了。”

“这口气若是不出,以后咱们都会被人看笑话的。四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啊。”王悦娘急道。

王四娘道:“自然要去给娘娘说一声的。”王家姐妹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只能靠淑妃撑场面。

而二房的黄夫人这边此时也正在教训沈芫:“我不过跟着老祖宗去山里礼了几天佛,你怎么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阿芫,你以前从来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这次是怎么了?”

“有的人给她的礼遇多了,她就以为是理所当然了,王四娘那德行,娘您又不是不知道。”沈芫在自己娘亲面前难得有了一丝撒娇之态,“而且我不认为一味地避其风头就是好的,这样她只会得寸进尺。”

黄夫人笑了笑:“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我还以为你是被纪家那丫头给洗了脑子呢。”

沈芫看向黄夫人,自信地笑了笑:“娘也太小瞧女儿了。只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王四娘自己做人不地道,别说是咱们的亲戚,就是咱们沈家的阿猫阿狗也不能叫她随意欺负了去。”

黄夫人拍了拍沈芫的手背:“做人有软有硬才是对的,我也不能说你做错了,不过既然你挑起了头,后面的事情我就看你自己如何解决了。”

沈芫点了点头:“王四娘其实也没什么能耐,只能去宫里向淑妃娘娘告状,不过王淑妃现在自身难保,我想她不会有闲心管王四娘的这桩小事儿的。”

沈芫所料丝毫不差,淑妃的确是腾不出手来敲打沈家,她在宫里也不是没有对手的。既然她生得出皇子来,其他女人也就都有了机会。建平帝本着广撒厚收的念头,在后宫的耕耘上一向十分勤劳。而王淑妃其实也不是建平帝最宠爱的人,据说今日新进了一个美人,长相颇似当年建平帝求而不得的那位心上人。

沈芫瞅准时机,狠狠地扇了王四娘一个耳光,最后依然毫发无伤,这就是大获全胜了。

纪澄也是后来才知晓其中因由的,她到底还是高看了自己,以为是她的那番做派说服了沈芫,哪里知道沈芫其实正需要这样一个机会。究其原因也不是沈芫有多聪明,只是纪澄没有沈芫那种探听内宫消息的渠道而已。

因着这回事,纪澄尤为上心地开始安排,身在京城,若是不能知道点儿宫里头的风吹草动,有时候的确被动。只是她们能打交道的也就是些离权力中心很远的小太监,有用的消息很少,时效性也差,但聊胜于无吧。

既然王四娘的告状也没能影响沈家,那么四月二十四那日的百花宴也就能如期举行了。

不过这之前纪澄还有一桩事儿得了结。

可千万别小看了小孩子,他们对承诺的要求最高,因为他们还不懂大人经常会为各种理由赖皮这个道理,你若不守信用,他会一直记在心里,耿耿于怀的。

“姑娘,你就非得去吗?说不定弘哥儿早就忘记这回事了。再说你带这么多工具出去,万一被人发现了,可就惨了。”柳叶儿劝道。

其实纪澄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什么风,居然当时会向弘哥儿承诺带他去府里最高的地方。大概是一时的同情心作祟,不过同情心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当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的时候,做点儿好事就当积德吧。

月上中梢的时候,纪澄晃悠着腿坐在那天晚上的墙头上,小屁孩儿果然没来,她也懒得挪窝,今日为了方便行事,她穿的是一套左右前后都开襟的紫色衣袍,里面是黛紫色的扎脚裤,薄底鞋,头发高高地束起来,干净利落,正因为如此,所以纪澄做了个别人从来没看到过她做的动作。

纪澄仰面斜躺在依山而上的墙头,一手搁在脑后撑头,一腿搭在另一条屈起来的腿的膝盖上,空余的手则在弯曲的腿上漫无目的地来回点,此刻若是嘴里再衔根草就再好不过了,只是她也懒得翻身下去摘。

沈弘迈着小腿跑到墙根处时,四处都没见着那个桃花精,嘴巴一瘪就想哭,他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偷跑出来的,结果却被骗了。

其实纪澄早就看到小黑点过来了,心里想逗弄逗弄弘哥儿才没出声的,只是这孩子眼神未免也太差了点儿。她从荷包里掏出枣核来往墙根儿下的弘哥儿头上一扔。

弘哥儿“哎哟”一声就要发火,但一抬头就看到了纪澄的笑脸,顿时变哭为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纪澄对弘哥儿招了招手:“上来吧,咱们得从墙上翻过去才能到国公府。”

弘哥儿所在的一侧有一株树,高矮和墙差不多,他是爬上树才挪到墙上的:“我们去国公府哪里啊?”弘哥儿兴奋地问。

纪澄给弘哥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会有巡夜的婆子,还有护院,若是不想被发现,就乖乖听我的。”

弘哥儿立即闭了嘴,跟着纪澄在墙上爬。

纪澄眼睛尖,身手又灵活,就这么带着弘哥儿,居然有惊无险地翻到了磬园。她如今能有这番身手,全赖她十二岁之前的那些野马一样的生活。

那时候纪家还没有如今这样富有,家里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女孩儿家跟男孩儿一样粗养,她没少跟着她二哥他们一起淘气。

等后来纪家渐渐有了家底,纪澄也长大了,她爹和娘都管不了她,只能任由她淘气,一直到发生祝家强娶的那件事之后,纪澄才忽然有了巨大的转变,一下就变得安静了。

“姐姐,我们要去哪里?”弘哥儿毕竟是小孩子,实在是憋不住问了出来。

纪澄指了指立在鹤岗上的重檐六角攒尖亭——得月亭。

“我们是要去亭子里吗?”弘哥儿觉得真失望,得月亭他又不是没去过,干吗费这老牛鼻子的劲儿晚上去。

“不,我们去亭子顶上。”纪澄低头捏了捏弘哥儿的鼻子。

弘哥儿立时兴奋了起来:“亭子顶上?天哪,那么高,我们怎么上去?”

“放心吧,自有我的法子。”纪家的屋顶都被纪澄踩遍了,翻墙出去玩儿这种事情对纪澄来说当年那就是家常便饭。

一大一小小心翼翼地到了得月亭下,好在这里在磬园里算是偏僻之地,即使巡夜,等轮班的巡逻到这里也要一段时间。

弘哥儿在得月亭旁边的树下,看着纪澄将衣襟往两边腰带上一塞,跟猴子一样就蹿到了树梢上,然后再轻轻一跃,就落在了得月亭第一重顶上。

这矫健的身手简直看得弘哥儿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

纪澄将预先备好的绳子系在得月亭的一个飞翘起来的檐角上:“弘哥儿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与绳子同时放下的还有一个铁钩,“你把铁钩钩在你的腰带上,系牢。”这是以防万一,怕弘哥儿力气不够,抓不紧绳子。

不过弘哥儿不愧是沈家大公子的儿子,小小年纪力气就比普通的孩子都大,想来将来又是一员猛将。他吊在绳子上,由着纪澄把他拉上去。

弘哥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纪澄:“姐姐,真没想到我还能到亭子顶上来玩儿。”弘哥儿既兴奋又好奇。

接下来纪澄背着弘哥儿,一起顺着系在二重顶的檐角上的绳子轻松爬到了亭子的顶端,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坐下,纪澄从兜里掏出两个枣来递给弘哥儿。

在这样高的屋顶上吃枣子,别提多痛快了,尤其是在月亮特别圆的晚上。

“你怎么知道我叫弘哥儿的,姐姐?”等两个人的气息都平静下来时,弘哥儿突然问。

谁说小孩子好骗的?纪澄难得地无言以对。

“你是不是知道我是弘哥儿,才这样哄着我的?”沈弘突然以一种大人的口气对纪澄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姑娘都想嫁给我爹,当我的继母。”

纪澄扶额,眼前这小屁孩儿未免也太敏锐了。

“不过反正我都会有继母的,我不介意你当我继母。”弘哥儿捏了捏纪澄的手心。

“我没想当你继母。”纪澄看着弘哥儿的眼睛道。她早就已经掐断了那种不切实际的念头。一来是身份悬殊太远,二来是沈御这个人一看就是习惯掌控的人,而纪澄对自己亲事的期盼里,相公的性子绝不是沈御这种的。这样的人,嫁给他,只怕她依旧是可有可无的人,遇到选择时,她肯定是第一个被牺牲的。

弘哥儿望着纪澄的眼睛,觉得她的眼睛真好看,就像有星星落在湖里一般:“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还带我来这里看我娘?我二叔说过,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人好。”

纪澄心想,你二叔还真是会教。她思索了几息的时间,在哄骗和说真话之间徘徊,最终抬起手摸了摸弘哥儿的后脑勺:“的确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我带你来这里看月亮,是因为我也想我娘了,当然不能否认的是的确也存在讨好你的意思。你将来长大了可是沈家二房的支柱,我这是提前打好人情基础。”

纪澄说完往后靠了靠,双手抱在脑后,望着天上的月亮,沈弘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你娘亲也到天上去了?”弘哥儿同情地看着纪澄。

“没有。”纪澄快速否认。她只是在思念她心中的那个娘亲,虽然知道儿子比女儿重要太多,她的娘亲云娘当时的选择并没有错,也很理智,可是纪澄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像被刀刺了一般,而那柄刀至今还插在心上,不停流血。

弘哥儿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纪澄却无法给他解释这种纠结而复杂的心情,连她自己都没弄明白其中的复杂。

“哼,那你就是在虚伪地讨好我。”弘哥儿生气了,也学着纪澄一样,仰面躺下。

“我可没有虚伪地讨好你,我是在真诚地讨好你。”纪澄道。

“可你不是真心的!”弘哥儿对真情假意是分得很清楚的。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非白即黑,纪澄不想打破这种简单,但又觉得不该糊弄弘哥儿。

“你的身份在这里,你爹爹和祖父,乃至几辈子的祖宗为你创造了现在的条件,将来会有很多很多的人依附于你,靠你为生,他们或许不够真心,但必定忠心。而他们的讨好,只源于不想被你抛下,抑或有求于你,但至少他们不会害你。有时候他们自己其实都分不清楚是真心还是假意的。至于你,其实不该苛求他们的真心,因为你已经拥有太多其他的东西了,若是太过贪心,有时候反而坏事。”纪澄道。

“可我就想要真心实意呢?”弘哥儿侧过头天真地问道。

“那你就得学会怎么甄别别人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纪澄又道。

弘哥儿沉默片刻,最后有些忧伤地道:“其实你是想说,因为我是二房的嫡长孙,所以不管别人是不是真心对我,都要来讨好我对吗?”

纪澄点了点头:“其实也不是每个人都想来讨好你,讨好你的人是现在或将来需要用到你的人。不过如果你选择接受他的讨好,那也就是默认了将来会回报他,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默契。”

弘哥儿毕竟年纪还太小,实在理不清这里面的复杂:“可我还是想要姐姐是真心对我的。”

纪澄默不作声。

弘哥儿有些失望地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你说我娘是住在天上的哪个宫殿里呢?”

“我不知道。”纪澄老实地道。

“我想去上面看看。”弘哥儿爬起来想往重檐顶的那个宝顶上去。

纪澄怕他摔下去,也只能跟着站起身,拉起弘哥儿的手:“我带你上去。”

弘哥儿还有些生气,赌气地不要纪澄拉,就在快要爬到宝顶的时候,他脚下一滑就要滚下去。纪澄来不及反应,突然一个人影闪了过来,一把抓住弘哥儿的腰带,将他提溜了起来。

“二叔!”等弘哥儿再次站稳时,惊讶地唤出了声。

而纪澄这时也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

在纪澄的脑海里,沈家的二公子沈彻应该是那副模样——双目无神,眼底有彻夜鏖战的红痕,身体是纵欲过度后的虚胖,脚下虚浮无力。

可是不管纪澄想象中的沈二公子是什么模样,但她以为沈彻绝不该是眼前这个样子。

沈彻生得极好,沈府所有的灵秀大概都到他身上了。

他的好看是一种让人出离于惊艳、震惊的好看,你看到他第一眼时脑子里绝对不会再有思考其他事情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