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行客斋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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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九年恨

之后的幻境,就是一件又一件恋爱的琐事,洛臣心三人就在幻境之中不断的穿梭,直到画面再次停滞住的时候,出现的就是山崩地裂,四野歌哭。

那一年的地震比起刚刚发生的这一次来说,严重了不只一分半分。那次的震中是城区,所以更是死伤惨重。

付芳丛和石云正是高三的年纪,两个人却不在一个班里,石云的班级在教学楼的六楼,而付芳丛的班级,则是在三楼。

地震刚刚发生的时候,惊天动地的摇晃将所有人都吓了个半死,无数的人拥挤着从那一扇小小的门里出来,而一楼的大多数教室,已经拉开了窗户跳出来。

很快他们就在三楼的走廊上见到了惊慌逃难的付芳丛,她还往楼上看了好几眼,似乎是想要上楼去找石云的样子,但是很快就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往楼下走了。

然而还没有等人都逃出来,这座一直摇晃的房子,最后还是抵不住地震的威力,轰然倒塌,就连一些跑得慢的人,刚出了楼道的大门,就被埋在了废墟中。而已经逃离到安全地带的人里,并没有石云的身影。

四周的人都吓傻了,看着这漫天的灰尘和掩盖不住的血腥气味,好久之后,才有压抑的哭声传了出来。

付芳丛腿都软了,跌坐在地上,她是侥幸最后一批逃出来的人之一,房子就在他们身后崩塌,她拼了命往前跑,才堪堪脱开了房屋倒塌的时候碎石埋下来的距离,而飞溅的残砖碎瓦,还是让她受了一些伤。

哭声起来的时候,她似乎才回过神来,却是撑着自己爬起来,想往废墟里面走。

幸好她的班主任老师反应还算是快,一把冲过来拉住了她。而一句话不说的付芳丛此刻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拼命的挣扎,眼泪汹涌而出,张牙舞爪的大声叫到:“你放开!放我进去!我要进去!他还在里面!”

虽然她的班主任不知道她口中的“他”到底是谁,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就是谁埋在里面,都不可能让她再进去的,于是班主任也只能拼命抱住了付芳丛的腰往后拖。所幸的是付芳丛刚刚经过这么一场大难,残存的体力也不多了,没挣扎几下,就瘫倒在了班主任的怀里。

她放声和周围的人,一起大哭起来。

班主任见她挣扎不动了,才松了一口气,将她拖到离废墟更远的地方。这个时候幸存下来的学校领导也开始了行动,组织每个班确定自己班级的幸存的人的数量,让大家互相确定,是否有同伴被埋在了废墟里。

这一栋教学楼里,四楼以上逃出来的人,寥寥无几。

所有人都狼狈的坐在一片狼藉的操场上,不敢离建筑物太近,等待着有人前来救援。就连住在附近的学生,学校里的老师都不敢放人出去,生怕接下来就是什么意外。

劫后余生的人们和自己熟悉的人抱在一起,仿佛这样才会有那么一丝安全感,还有不少人已经被吓得懵了,只会哭泣。

尤其是这样茫然的等待救援的时候,更是时间越久,就越发的绝望,很多人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余下的就是静谧,长久的静谧。

好在国家安排的救援十分迅速,尤其是学校更是重点先抢险救援的地方,一辆又一辆的卡车送来了抢险的官兵,送走了受灾的学生,期间不少官兵还扒开了就近的一片废墟,希望能找到生还的人。

但是这里面,还是没有石云的身影。

每一个人被拖出来的时候,看到不是石云,付芳丛心里的绝望就多了一分,直到最后连学校领导都要撤离了的时候,仍旧没有石云的消息,她不愿意走,说要留下来当志愿者,却被拒绝了。

最后还是她的班主任将她拖上了前来救援的车里。

洛臣心看着这些画面,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在这个世界里,就算是夫妻同林鸟,这样的大难临头,也还是会各自飞的。

而石云和付芳丛,能够真的有这样深厚的情谊,宁愿冒着生命危险留在地震的地方,就是想救回自己的爱人。可惜的是,石云在房屋倒塌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是去了生命的迹象了。

而这一年,正是他们面临高考的时候。

地震的灾害让这个省内一片哀哭与萎靡,这个时候的付芳丛做了一个决定,她跟着父母到了他们工作的外省,毅然决然的从文科转到了理科,重新读了一年的高三。

整整一年,从她确确实实的从遇难者的名单中看到了石云的名字开始,她就将那个求来的玉坠挂在脖子上,然后将石云的照片立在自己的书桌前,就算是老师说了多少次,都没有拿下来过。

等到她高考的时候,她报了医科。

大学的第一堂课上,他们班的班主任,很是深刻的跟他们说着:“你们要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来学医。真的仅仅是因为医生的工资高,或者是医生的社会地位高吗?要是这样,我奉劝你们,赶紧转专业。因为学医的苦,不是这样的信念可以坚持下来的。”

而付芳丛在自己笔记本的扉页写下了这么一句话:为了天下所爱之人,不会轻易死别。

这个小姑娘,似乎从地震那日开始,她就长大了。不是那个会和着闺蜜一起偷偷说着八卦窃笑的小女生了。她还是爱笑的,和同学和朋友和亲人,还是那样一张笑脸,只是在面对着石云的照片的时候,她会忍不住的一盯就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目光沉静如水。

她只能这种方式,缅怀过去最快乐的时光,加上石云的那一份,更加乐观的活下去。

在大学里,她这样爱笑的姑娘,长得也不错,更是十分的上进,所以当然的也收到了很多的告白。然而每一个,她都有礼貌的婉拒了,并且很坚定的回答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每每遇到有人问:“异地恋吗?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来看你啊?”

她总是微笑的回答道:“对呀异地恋,他在的地方太远了。”

太远了。隔着生和死的距离,有岂止真的是一句太远了能够概括的?石云还在人间的某地沉睡着,而她,奔忙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拼命告诉自己,要乐观,要坚强,要为了他,活的更好。

学医的整整八年时间,她也是每天对着照片,道早晚安,仿佛石云真的只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而已,从未逝去。而她的追求者们,大多数都因为知道了真相之后,退而却步。

因为大多数人都知道,自己再怎么,也抹不掉一个死人在活人心中的位置。

留下来的,就只剩下季东一个人,他是付芳丛的学长,从付芳丛进校第二年开始,就一直在她身边。季东从来没有告白过,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浪漫的话,做过什么浪漫的事情。

他在付芳丛身边,就像是一个哥哥,帮助和爱护她。他不是没想过要去争取更进一步,但是他最害怕的是,如果真的走进了一步,他们恐怕会连朋友都没得做。

从来不奢求太多,是他这么多年一直留在付芳丛身边,付芳丛也从来没有拒绝他的原因。而季东始终相信,终会有一天,付芳丛心中的伤痛会被抹平,会接受一个崭新的生活。

而付芳丛刚一毕业,就回到了家乡的医院,做了一个最底层的医生。

这次地震发生的时候,她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都感觉到了强烈的震动,九年前的记忆像是跑马一般在自己的脑海中呼啸而过的时候,她甚至都忘了逃跑,直到整个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才恍然反应过来,又地震了。

而幸运的是震中偏远,道他们这里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摇晃了。

然后她找到了医院的领导,表示自己愿意参加一线的受灾人员抢救。领导正是发愁要找哪些人去的时候,当然是不会反驳她的意见,于是她这才跟着救援部队一起,来到了灾区,遇到了洛臣心一行人。

记忆很快完结,画面的最后付芳丛坐在前往灾区的车上,抚摸着手上已经戴了九年的银制手镯。上面是烧漆的红色玫瑰花,说起来这样的很是少女风格的东西,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她了。

但是九年了,她从来没有摘下来过,仿佛冥冥之中,石云就这样保护着她,就连再经历一次地震,都没能要了她的性命。

那银制手镯已经发黑,就连上面烧漆的玫瑰花都已经黯然失色了,而付芳丛看着它的眼神,和旁边季东看着付芳丛的眼神,同样的温柔。

其实有的时候,真正的幸福不是你远在天边追寻的星空,而是你回眸的时候,撞见的,最温柔的目光。可惜的是很多人在追寻星空的路上,只能看到前方璀璨的星子,组成了最绚烂的夜空,却不会回头看看,身后的人眼中,你就是他生命之中最为灿烂的那一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