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负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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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死亡证明

第二天,甄伍搂着裴思格睡过了头。梦中,面容模糊的美鹃立在他面前,背后是刺眼的光,把写着他大名的《死亡医学证明书》递到他的眼前,凄婉地说:“你还真不如死了呢。”他的头猛然从枕头上弹起来,“不要!”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随风摇曳的窗帘,心中暗骂:“废物,连窗帘都忘记了拉。”再抬眼去看墙上的挂钟,已是中午11点多钟。裴思格被他梦中的惊叫声吵醒,“呀!这么晚了,我要走了。”说话间已翻身下床,一路裸奔去了洗手间。

甄伍走到窗前,远眺小区外那幢待拆的大楼。那幢楼两个月前已被清空,只等爆破的一天,10层以上任何一个位置和角度都能将他卧室里的一切看个通透。当然,必须要有望远镜。在那幢大楼被清空前,美鹃一直象钟摆似的有规律地开合着窗帘,从不会给这间卧室留有一丝不安全的缝隙,可昨晚……

甄伍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尽管他不停地自我安慰:“不可能!绝不可能!除非撞上了007……”

真可谓百密一疏,此刻赵鸣的EMAIL里正安静地躺着一堆照片附件,由远拉近,从模糊到清晰。这是王大老板差人干的,正是今天一清早,也正是从那幢破楼的某个暗楚楚的窗洞里探出的长焦镜头。

启亮今天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行情软件和股票委托交易系统来看,他要确定昨天下午的抛出动作是正确的。可令他再度悲哀的是,留在手里的继续跌,而抛掉的那只重仓股却奇迹般被主力资金逆市拉升,集合竞价时段便已封了涨停。

他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办公桌上,竟咬牙切齿地骂出声来:“不得好死的李群,赶着给你老爸买棺材!”

这话正好被手捧一叠卷宗的助理推门进来时听见,一脸震惊地刹步于门口,进退两难,如同误闯了男厕一般尴尬。

“讲过多少遍了?进来前先敲门,进来前先敲门!”启亮万般恼羞,顾不得同事情面,耍起了上司威风,“你本月的礼仪考核分全扣光,0分!”

保险公司对内勤的“KPI指标”考核中确有礼仪这一项,最早先是由麦肯锡设计出来的管理模式,引进中国后却怪异地串了些日本味。就象这位冒失的女助理,对于启亮这种顶头上司,不仅进门前要敲门,推门进来时还得原地立于门口,毕恭毕敬地施以15度欠身礼。相应的,启亮也得屁股抬一抬,象征性回个礼她才能进来。礼仪分扣光相当于奖金全没了,女助理“哇”的一声当场就哭了,这回轮到启亮紧张了,手忙脚乱跑过去关门。

“真要命,办公场所,哭什么哭啊,还这么大声——你入司前到底有没有做过事啊?好了好了,扣分就算了,下不为例啊——”

女助理的哭声戛然而止。

启亮似有不安,回身叮嘱道:“外勤是内勤的上帝,现在你也听见了,我骂了上帝——不要跟任何人讲,否则——我们俩礼仪分都是0分。”

女助理使劲地点了点飙泪的脑袋。

启亮的心里很不踏实,最好上午早点过去,也最好美鹃一下飞机就冲往公安局……

甄伍来了电话,担心美鹃身体虚弱,让启亮下午去机场接她。这正中启亮下怀,他特别希望能掌握此事的每一步进程。于是吃过中饭,将办公室电话转移至手机上,并简单交代助理下午要做的事,然后就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机场。

接美鹃回家的路上,她手里捧着一只骨灰盒,脸上却洋溢着成功的喜悦,差头司机不时地从后视镜里窥她,估计再借他一个脑袋也想不明白。启亮试探性地问她身体要不要紧,美鹃说还好。然后又问她是否去公安局把事情办完再回家?

这宗赔案在他手里几乎已经做完,只要拿到公安局的《死亡证明》,一切便大功告成。但他无权将赔款截留下来,必须按流程汇到美鹃的帐户上,然后再通知甄伍尽快返给他。

美鹃无心地回绝了,说接下来的事情要回家跟甄伍商量。启亮听了失落得要命,心想如今甄伍回来了,他这个外人的意见自然也就并非头等重要了。

转而又想起袁静的话,心里倒也有些不甘,道:“这回我可是把一切都搭在这件事情上了,唉——想想都后怕呢。”

美鹃陪着一脸歉意的笑,回道:“谁说不是呢,阿伍能有你这样的好兄弟可真是他的福了。”

这显然不是启亮期待的回答,可转念马上意识到,这个傻女人甚至有可能连自己老公从他这儿借钱给别的女人买房子的事都不知道呢,更别提与他老公事前的约定了。启亮又摇了摇头,便也就住口不提了。

启亮将美鹃送至小区大门口后折返公司了,窗帘后是望眼欲穿的甄伍。美鹃一进门便给了甄伍一个满怀的大拥抱,她以为这是甄伍这一秒最需要的。可甄伍显然更迫切地想看到她此行的成果,急拉她进客厅……

客厅里,餐桌前,甄伍手捧着《死亡证明书》,逐字逐句逐行,仔仔细细读了一遍又一遍,突然闭紧双眼,仰面长叹。

“唉——就这么没了啊——”

“怎么了?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是,是我想要的,不过——我也不晓得,就是感觉怪怪的——有些事情暂时还没想通。”

“什么事?”

“比如——你晓得的,我这个人一向比较虚荣,没钱的时候我会自卑,现在有钱没身份,在社会上连个角色定位也寻不到,我又虚容给啥人看呢?”

“不要想那么多了,只要你人没事就好,你就当是虚荣给老婆一个人看好了,我要看的。”美鹃安慰道。

“那就从此隐居起来了?”

“对对,你就当是隐居好了,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嘛。”美鹃继续安慰他。

“我看是‘鬼影隐于宅’还差不多——对了,我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昨天在青岛火化了,喏——”美鹃指了指进门临时搁在鞋柜上的那方骨灰盒。

“天呐——还真周到啊,烧都已经烧好了。”甄伍痛苦状,又拿手去捂面,心想,盒子里那位老兄也怪委屈的,生前八成不是上海人,死后却成了上海鬼。

“那明天我们就分头行动,我去公安局,你去殡仪馆办理一下骨灰寄存。”

“天呐——你意思让我自己去寄存自己的——‘骨灰’?鹃啊——你好有创意啊——”又去捂面,这会儿多半是玩笑了。

“瞧我这笨脑筋——那都我去办吧。”

启亮回到办公室后按昨晚的计划给赵鸣去了电话:“你只鸭孵卵,我借钱给阿伍的事你也跟我老婆讲,这不摆明拆我台么?”

(注:沪语中的“鸭孵卵”是指不懂装懂的人。)

“哦——很久以前的事了吧,现在才拿出来讲?你的反射弧可真够长的。”

赵鸣着实吓了一跳,以为这么快就为敲他竹杠的事兴师问罪来了,不过还好,一如既往的戏嘲顽劣口吻,听不出仇恨。启亮不过就是找个由头先镇他一镇,来个铺垫,接下来才进入重点。

“这么跟你讲吧,我老婆先前在‘亿科’马总那定的房子泡汤了,昨天她去找马总退定,人家公事公办不给退,讲白了还不是人头不熟不拿我们当回事么?否则象亿科这样财大气粗的公司,还能正好就缺我们这10万块定金么?手指头缝里随便漏漏风的事情——结果,她退不成回来就跟我闹上了,意思是讲,房子为什么泡汤啊?还不是因为阿伍不在了,钱收不回了——你看看,把责任全赖到我头上了,你都不晓得这头母狮子有多凶哟,实在受不了——当时我就在想,你赵鸣是千不该万不该跟她讲这件事情,现在我在家里成罪人了。”

赵鸣听到一半就明白他的目的了,直到他讲完,才忍不住笑出声来。笑里有两层含义,一是笑启亮可真不是个好演员,求人办个事还要东拉西扯、颠三倒四,拿别人都当白痴:二是笑他至今仍蒙在鼓里,还在为区区10万块劳命奔波,殊不知真正的“大出血”正在后头等着他呢。不过同时他也意识到,昨天横竖还是没能逃过袁静的刁眼。

“呵呵,那我跟你认罪了,都是我的错,好了吧?”

“光认罪肯定不行啊,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想办法把我解救出来咯,讲到这我问你,你跟那个马总有没有交情?”

“昏过去——想啥呢?怎么可能——不过也巧,我昨天也去寻过那个老瓜三,跟你老婆一样,也是去退房,结果呢,也一样——没退成。”

“你也是去退房?”

“是啊,我老爸定的。”

“哦——原来这样啊——好,我的女人我自己搞定,不过有句话我要跟你讲清楚,以后不许在我老婆面前讲我的事……”

说起袁静对赵鸣的好感,那是由来已久,赵鸣心里是门儿清的,只不过表面上一直装傻。他对她唯一的兴趣只在于她手里掌管的那块业务,所以平日尽可能避免与她单独交往,只在有家眷出席的朋友聚会场合里与她走得近些,讲的也不过都是些场面上的话,不太情愿给她多余的暧昧。即使找她帮忙,也谨慎地挑些中性的甜言蜜语来说。可无奈她能力有限,业务上很难僭越。记得那次电话里跟她提起此事,只不过是用来刺激她神经的一个玩笑。想让她明白,她是专门做贷款的(只不过分类不同),但在贷款方面,她老公却要比她够意思、有魄力得多。后来袁静还真为他办下了一笔业务,但多半不是因为被激将,而是实在不忍再令他失望。

虚弱疲惫的美鹃没有如启亮所愿马不停蹄出门办事,而是上床休息了。刚才甄伍问了她三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赵鸣找过你么?”

“没有啊,我跟他从来没有联络的。”

“他爸爸你认得么?”

“他爸爸?我怎么可能认识他爸爸?”

“他跟格格的关系你清楚么?”

“赵鸣?和——格格?他们能有什么关系啊?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随便问问,你去睡会吧,晚饭时我叫醒你。”

甄伍面带无所谓的笑,目中与嘴角却燃着妒火……

裴思格也深知甄伍不可能那么轻易原谅她,尤其不可能原谅她与赵鸣这层不清不楚的关系,他毕竟与赵鸣不同,对她是真心付出,怎容得下情人背后还藏着个情人?何况那人还是他多年的铁哥们。自她离开甄伍家的那一刻,心里便打定主意,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助纣为虐了,听甄伍的话,旗帜鲜明站在他这一边。

裴思格刚回到家,就接到了赵鸣的电话。

“跟阿伍摊牌了?”

裴思格不耐烦道:“有那么快么?人家现在不还没拿到钱么?”

“怪事,那你昨天从早到晚都去了哪里?”

“我不是每件事情都要向你汇报吧?”不过她转念一想,还是怕惹火了他,缓了缓语调改口道:“去了一个姐妹家里,正筹备结婚的事,我去帮帮她忙,顺便陪了她一晚,今早才回来。”谎话张口就来,大脑都不必过。

“你确定?”

“确定!”

赵鸣挂了电话,几秒钟后,裴思格收到他发来的一条彩信,点开一看,当下寒毛卓竖——那是一张她依偎在甄伍怀里熟睡的照片。

裴思格双手颤抖着回了一条:“你跟踪我?你究竟想干什么?”

对方复:“我相信他已经晓得我的意思了,你别站错了队,跟我耍滑头,你的下场会很惨。”

裴思格没再回复他,按照昨晚甄伍的计划,一切都要等明天见了面,拿到他所说的那样神秘东西之后才能告诉赵鸣。可现在计划有变,必须立即通知甄伍。她忙去拨甄伍的手机,关机。一时又不敢冒然打他家电话,只能在恐惧中等待……

对于甄伍、邵启亮、赵鸣、裴思格来说,这是个不约而同的难眠之夜。四颗绝顶聪明的脑袋,擦枕冥想,分别陷于各自设计的虚幻场景中,辗转腾挪,演练攻防,全力应对着不同的局……

第二天,这是甄伍名正言顺的“死亡日”,他隆重地早早起床,难般为自己和妻子做了一顿糟糕的早餐——煎糊了的鸡蛋,没有奶酪的三明治,苦过了头的咖啡。

美鹃习惯性地拉开窗帘,却被远处那幢破楼里射来的一道利光刺了眼睛。她以为已经有人在做炸楼前的准备了,没有特别留意,只低声自言自语道:“不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炸吧?幸亏家里还没有小孩。”

送美鹃出门后,甄伍打电话给启亮:“美鹃去公安局了,赔付应该不成问题了,但现在有个天大的麻烦……”

甄伍将赵鸣借机勒索他们俩的来龙去脉一股脑全告诉了他,惊得电话那头的启亮哑然无语,甄伍“喂”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接话。

“那——怎么办?”

“还没到认输的时候,跟他赌一局!”

“怎么赌?我们手里一点筹码也没有。”

“筹码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你先别问太多,我记得你跟我讲过,你手里有一板解酒药,就是去年电视新闻里曝光的那种,好象是福建一家地下制药厂造的——”

“啊?阿伍啊——你可千万别乱来啊,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启亮的情绪如过山车一般,被眼前的人和事折腾得快要精神崩溃了。

“你先别紧张啊,先跟我讲讲那药。”甄伍仍旧冷静,语气愈轻松就愈显得冷酷异常。

“有什么好讲的?新闻你不都看过么?里面的成份我确实研究过,可跟你讲了你也听不懂啊。”

“我对药理没兴趣,你只要告诉我用法和症状,我印象中只有喝啤酒到一定的量才会出事。”

“是的,只对啤酒有用,假如酒前一个小时内服下,1000毫升以上啤酒下肚就会有强烈的反应,先是肠胃绞痛,上吐下泄,半小时后会导致胃穿孔,此时送医院也救不回来了,那几起命案几乎都是这样。”

“好!你马上出来一趟,带上那板药,快!”

“绝对不行!”启亮压低嗓音,沙哑地嘶吼:“你他妈找死不要拉上我!我被你这只赤佬拖到今天四面楚歌的境地已经够惨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好啊,那我们就等着被那个混蛋逼死吧,我反正满打满算到手350万,全吐出来也就是老样子,大不了我还是跟美鹃一起死,至于还不还你那80万,也就不是问题了吧?还了,你得凑足230万缺口,不还,你也还是要额外拿出150万。”

说完,甄伍竟佯装生气挂了电话,他料定不出5分钟启亮的电话就会追回来。果然……

“好吧,你出来,我给你,不过——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承认这药是我给你的,而且我对用途一无所知!”启亮象是下过一番生死决心,语调随澎湃的心血高低起伏。

“你放心吧,要真出了事,打死我也不会把你卖出去,况且又能有多大的罪呢?药不是你造的,你本人也没吃过,怎么晓得它会有那种神奇功效?”

甄伍不停地给启亮喂着定心丸,从伸手向他借钱的那一天开始。启亮的心里是既恨又无奈,眼见得一步步被他拖到悬崖边上,却也只能跟着他一路走到黑。就好比他做股票,越套越深,也越来越回不了头。

一个小时后,两人在一家大型超市边上的一个弄堂口见了面,启亮用A4纸将药盒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

“是胶囊,一次服两粒,给谁用、怎么下手,一概别跟我讲,我不知情。”

甄伍也没心思打开查验,漫不经心道:“那当然,这些不用你关心——不过——到时候格格给他用完药,我就得跟那个混蛋拼酒力,你晓得的,我跟他都是一杯就倒的量,我得先保证自己1000毫升以下不能倒下吧——不行,你还得给我弄点真的解酒药来。”

甄伍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眼见启亮都怕成了那样,仍旧自说自话将大半个计划抖了出来,这是非拖他下水不可了,大有不湿鞋都不算数的意思。

启亮听了怒不可遏,一把揪起甄伍的衣领道:“什么?你只赤佬把格格也拉进来了?你他妈跟赵鸣那混蛋有什么区别?你究竟还想‘绑架’多少人?”

甄伍无神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启亮,不反抗也没退缩,直盯到启亮心里发毛松了手,才从鼻腔里冷笑出声:“这个贱人不会跟你也有一腿吧?看你紧张成啥卵样了。”

“呸!”启亮气得整个脸都变了形,转过身去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你以为全天下男人都象你一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看你是不把身边的人全害死都不罢休。”

“搞搞清楚哦,大家同坐一条船,凿船的人明明是赵鸣,我是在补洞救大家啊,你不要敌友不分我警告你!”甄伍并不想跟启亮翻脸,如今他已没什么朋友了,启亮算是他最信赖的人,“我也不敢劳你大驾了,你就跟我讲哪个牌子最有效好了,我自己去买。”

启亮低额扶墙,枕腕沉思了片刻,再抬头时,面色已好看了许多,道:“实话跟你讲吧,目前世上还没有真正能解酒的药,那都是骗人的。”

甄伍一听懵了,“啊?!那怎么办?”

“这酒一定要你去喝么?”启亮话里的“你”特别沉,睨视中也仿佛捎去了些暗示。

“我不喝,难道你喝啊——等等——你的意思是——对啊!”甄伍猛拍一记脑门,“册那,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个混蛋早认不出我了——妙!这样,你马上帮我去寻一个身高体形跟我差不多的,酒量又大的人过来。”

启亮仿佛顾不得一只脚已深陷泥潭,眼看另一只脚也就快跟进来了。“你以为象换鸡蛋那么便当啊?这么急,我到哪里去帮你寻?”他的目光渐虚,视线散乱,貌似真的开始在脑袋里搜寻起符合条件的人选来了。

“好吧——确实有一个人,是我一个远房的表阿弟,好几年没来往了,都不晓得人家肯不肯做——”启亮很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跟你轮廓很象,声音也接近,酒鬼一个,量是绝对没问题的,跟你这么讲吧,他的最高记录是从中午喝到第二天凌晨三点多,还能自己骑助动车安全到家,上下喝通了,多上几趟厕所的事情。”

于是,两人约定了明日再会一次面,由启亮把那人带来。与启亮分开后,甄伍没有回家,给裴思格去了个电话……

负翁本非天生,凯恩斯说“习惯形成性格,性格决定命运”,后来马斯洛进一步补充为“性格决定命运,态度改变人生”,讲的都是性格这种后天养成的东西对命运所起的至关重要的作用。

甄伍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孩子,他追求安逸,却又不甘于平凡。他生活在如此繁华的现代化大都市里,见多了现实压力下的苟延残喘,也见多了白开水般索然无味的人生,可特别令他感到万般恐惧的,是那种碌碌无为的寿终正寝。仿佛从他敢于面对死亡这件事的一刻起,便已想见自己那写不出墓志铭的碑,他绝不允许自己如此活着,他立志要好好经营自己的一生——要体面,受人尊敬,有讲也讲不完的有趣故事,还要有欣赏自己的美丽女人……

这些看起来都需要借助那样一个杠杆,对!就是金融杠杆了!他只要再寻到一个支点,也许正是阿基米德幻想中那个足以撬起地球的支点。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先是地产业,再是保健品,如今是生命保险金……

寻找存在价值的过程是痛苦的,但当他于黑暗中一路寻来,却发现莫名其妙地丢失了一切存在的证据,生存于他而言不过是“负人生”的荒诞延续。那种怀疑,伴随着内心深处绝望的孤独,好似一匹身处绝境的野狼,没有同伴,只有饥饿与肉体的挣扎,仅存的意志便是走出去,崩溃即灭亡,一定要走出去!

甄伍与裴思格在马当路上的一间小餐厅里见了面,两人都还没吃午餐。

“你要给我什么东西?”裴思格开门见山。

“你陪那混蛋出去应酬过么?”甄伍却想先确定该方案是足以可行的。

“嗯,有过几次。”

“他喝过酒么?”

“应酬哪有不喝的道理,喝的。”

“他没酒量的,怎么喝?”甄伍眉梢轻扬,目中掠过一丝狡黠,又仿佛是得意。

“有解酒药啊,每次都吃了药再去,不过——好象用处也不太大,还是会吐的稀里哗啦的——”裴思格模棱两可。

甄伍这才胸有成竹地将那纸包递给她,都未曾拆开验过,道:“我就猜到了——拿去,跟我见面前,给他吃这个药。”笃定中陪着点小心翼翼。

“这是什么?”裴思格难免恐惧,没敢立即接手。

“别怕,也是解酒药,不过胶囊里面都是面粉,没有药性,先把这个混蛋灌醉,然后给他拍****,他敢敲我竹杠,我就敢讹他钱财,两不相欠。”

甄伍故作从容地笑,手心里却捏着汗,这套谎话是他早就想好了的,不能让裴思格看出他真的动了杀念,否则这女人配合再怎么卖力,演技再怎么好,也难保不露出破绽。

裴思格如释重负,眼角竟溢出一丝轻佻,道:“呵呵,有数——不过——这实在是恶心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