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来不及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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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谁会和我一起走

李厉然无意之间看到一行关于生命的文字:这个舞台太小了,有人着急要来,有人必然要走;我们的戏完了,灯灭了,我们就走。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李厉然的头脑在那一刻格外清醒,一看到这句话,他脑子里如明亮的灯光忽闪了一下:灯灭了,我们就走,我们,是谁?换句话说,我和谁一起成为们?

李厉然固执的毛病又犯了,他沿着这个思路头也不回地想下去。

舞台上,人影恍惚,飘忽的人们闪来闪去,他看不清任何一个人,抓不住任何一个人,他想和他们说话,但没有人理他,大家似乎被种了蛊一样,在自己的角色里沉醉着,很自我地尽情表演着。

更深露重。李厉然突然感觉很恐惧,我走时,谁能和我一起,谁会和我一起呢?

第二天早上从床上爬起来,李厉然觉得头疼得厉害。妻子头发蓬乱着,系着围裙哗哗哗使劲地搅碗里的鸡蛋,在做鸡蛋饼。屋子里夜晚留下的味道还没散尽,阳光已经从窗户上钻进来。

李厉然问妻子: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妻子头也不抬:去哪儿?

李厉然说:将来,老了,我们的戏演完了,灯灭的时候,我们都要下场,你会不会和我一起走?

妻子把手里的鸡蛋碗朝案板上一墩,一点蛋液溅了出来。她白他一眼:神经病,大早上说胡话。

李厉然看着忙忙碌碌的妻子,不再说话,拿起热乎乎的鸡蛋饼吃起来。

怎么才能让她明白呢?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是她理解能力太差。她从来就是这样,不肯朝李厉然的思路上多走一步,总在自己的世界里打转。

到了单位,李厉然迫不及待地给严严打电话。

严严是李厉然的大学同学,在学校时,俩人曾暧昧了那么一段,可随着毕业分配,终于还是桥归了桥路归了路。谁料想,山不转水转,几年后,严严的老公调到李厉然所在的城市,严严也跟着过来了,两个人很自然地继续开始联系,很亲密很亲密地联系。

李厉然说:严严,当舞台上的灯光都灭了,我们该谢幕时,你会不会和我一起走?

严严在电话那头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哈,厉然,怎么一夜之间成了思想家?

李厉然说:突然想到这个问题,问问你呗。

严严强忍住笑说:我才不会和你一起走,我要走在你前面,让你看着我离去,让你痛彻心扉,让你肝肠寸断,让你在思念的泪水里忏悔你现在所有的过错,让你为你的虚伪和谎言付出代价。

严严其实是在开玩笑,她的声音里能够听出暗藏的笑意。可李厉然听来却后背发凉,他已经在想象严严说的那种情形。那时的他,好像被钉在木板上的鳝鱼一样,“哧——”一下,肚子被拉开了,鲜血淋淋,“哧——”又一下,脑袋没了,只有血糊糊的身体在痛苦中做最后的挣扎。

他急忙挂了电话。额头上汗涔涔的。

只是个假设啊。

他真的好想有人会对他说:我,我会同你一起走。灯灭了,我们手拉着手,一起鞠躬,谢幕,然后安静地转身,离开,我们的戏结束了,在黑暗里等待下一个轮回。可没有,妻子没有,很亲密的严严也没有。

不行,李厉然得再找找看。

他问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同事拍他一巴掌:酒没醒呢老李?

我今天没喝酒。

没喝酒怎么说胡话。

随便问问。

这个问题能随便问?就是我想和你一起走,我老婆也不会答应,她还那么年轻。

李厉然又问QQ上经常聊天的两个红粉知己同样的问题。

一个叫做“那时有我”的女孩说:哇,好浪漫的话题。我喜欢,是测试吗?

另一个叫“彼岸芦苇”的女人说:我去时,最好谁也别打扰我,我不愿意让人看到我的丑样子。我愿我漂亮的容貌让大家记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

李厉然痛苦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的天!他关了“那时有我”和“彼岸芦苇”的对话框,然后把她们俩都拉进黑名单,他不想和这两个头脑简单的女人再聊任何话题。

李厉然最后在他的博客上贴出了同样的问题。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第一个回复的人说: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怎么如何绝望?你要鼓起生活的勇气,要开心地面对一切。

可能是受这个回复的引导,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纷纷留言询问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要他把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帮助他,要他一定要正确看待疾病,看待生命……言之切切,李厉然几乎都要被感动了。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被感动。他匆忙删了那个帖子,连同那些留言一起删了。

又一个夜晚来临的时候,李厉然很自然地想起那几行文字,想起他这几天的遭遇,他一下觉得特别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