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来临的时候,她停止了观看窗外的景色,他也背着他的画架回来了。
吃饭了——房东在楼下喊。
她趿拉着拖鞋,头发松松地扎起来,踢踏踢踏从旧的楼梯上下来。身后,是他重重的脚步声,咯吱吱——咯吱吱——似乎整座小楼都跟着他在晃。
她回头看看,看到一个高高壮壮的身影。他冲她笑笑,她也回报似地笑了笑。
饭桌上就他们两个人。一盆红烧兔子,一盆清炖山鸡,还有两个山野菜。房东给他们盛了两碗稀饭,说:今天人少,你们吃吧,稀饭不够锅里还有,吃完碗放哪儿就成。房东说完一晃一晃晃出去了,小小的屋里就剩下他们俩,还有墙角那只大白狗。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静静地吃着饭,但他们都吃得很慢。
头顶上是一支老式的灯泡,大概瓦数很小的缘故,光线黄黄的,弱弱的,漫不经心地照着他们两个。
她先开口说第一句话:还要稀饭吗?
她看到他的稀饭喝完了,做为女人,她觉得有必要由她来给男人盛饭。他没有跟她客气,递过碗说:谢谢。
她站起来给他盛了一碗稀饭,又给自己盛了半碗。两个人仍不说话,你吃你的,我吃我的。但他们不时会看对方一眼,目光一碰,好像有细碎的火花溅出来,她怕烫似的闪了,他也闪了,然后都又看到别处去了。
那顿饭吃了很长时间。
她先上楼,接着他也上去了。她听到他开门的声音,还有在屋里来回走动的声音,咯吱吱——咯吱吱——她这边的地板也跟着他的脚步在动。
咯吱咯吱的声音响了很久,然后响到她的房门前。
又过了好久,他轻轻敲门:你休息了么?
她说:没有。
她过来开了门,侧过身让他进来。
两个人彼此看了看,他笑了,她也笑了。
对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个迷人的夜晚。轻松,愉快,没用任何负担,只有内心的欢愉发出尖利的呼喊。
第二天,是她离开的日子。他还要再呆几天。
她说:我走了。
他说:好。
她说:就不说再见了。
他说:不说再见。
他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想想还是算了。
他趴在栏杆上,看她下楼,拐到房东屋里,大概去结账了。过了一会,她出来,抬头看他还趴在栏杆上,冲他笑了笑,转身穿过小院,出了大门。
门外不远就是公路,来往的车辆招手就会停,用不了几分钟,汽车或者三轮车就会把她带走,带回喧闹的城市。
他只知道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伊雅,他说:像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