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喜你如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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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给不了的爱情和未完成的理想

他对她说,他们要一起在这个城市里,生根、发芽、成长,直到可以为他们未来的孩子撑起一片荫凉。

他对她说,他会在文化行业里留下自己的名字,是熠熠生辉的那种,他要成为最好的出版人。

他对她说过的太多太多,如今才几年,他竟不敢对她说一句“我们结婚吧”!

“老陈,拿这么便宜的戒指就想向我求婚啊!没门儿。”

“别啊!媳妇儿,哥哥会努力的……”

1

从来没有做出一本畅销书,这是现实。

讨好地给陈年斟酒的是一个新人作家,虽然刚涉足写作行业,但已展现出非凡的才华,离奇的脑洞、精巧的布局、幽默的文字,无一不在向陈年昭示着,这是一个极具畅销潜质的作家。

喝酒的地方是一个露天大排档。在夏天的北京,出版行业的底层从业者多数喜欢这样的地方,除了便宜,还能隐约捕捉到一种繁华之中的市井、喧嚣之中的孤独、卑微之中的热血等种种因子杂糅的复杂情绪。这不是一种特别好的情绪,但在现实冷酷和文艺之心直面冲撞的猛烈时刻,搞文化的人总能找到一个貌似体面的理由完美翻身。

“陈老师,新书就拜托您了。”

“放心,肯定没问题,你的稿子我看过,有很大的畅销潜质。”“那么,陈老师,您多费心了。”

陈年看着新人作家投射过来清澈又炙热的眼神,忽然觉得一身疲惫,他将目光移到不远处,城市里的繁华盛景梦幻精美得好似漫画一样。

会不会再次辜负别人的期待啊!

从业十年,多少次信誓旦旦地对作者说过没问题,肯定会红,最后,却都被发行拿过来的冰冷数字狠狠地撕掉他用全身力气包裹着的信心。

一开始,陈年相信很多前辈说的是对的,编辑这行需要沉淀,时间久了,眼光自然练得老辣,做出畅销书是必然的事情。可看着刚入行的新人一次次以惊人的才华做出一本本畅销书,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做编辑也需要天分。

这些年,他无可阻挡地朝着一个平庸编辑的命运滑去,脑子里也再想不出什么生动华丽而有煽动性的词语了。有很长一段时间,陈年甚至萌生了借鉴他人宣传语的想法。像他这样混迹出版圈十多年的老油条,自然对一些套路极为熟悉,可以不着痕迹地将同行的优秀文案转换成自己的,并轻易获得上司的认可。但这种和剽窃毫无区别的行为,一旦做了,恐怕就真的与畅销书无缘了,说不定还会有同行在背后耻笑:那家伙就是一个只知道跟风的编辑。

“陈老师,稿子我只能写成这个样子了,剩下的就拜托您啦。”

“放心吧。”陈年说得肯定,却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浓浓的疲倦感再度袭来,遍布全身,虚弱、瘫软。编辑这个行业的沉重之处,就在于永远背负着别人的信任,一个又一个纯净的理想便是一个又一个包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陈年有些后悔自己从事这个行业,尽管当初放弃了能够获得更好、更轻松的工作,但仅凭一腔热血决心做一个好编辑,现在看来,是太高看自己了。总得活下去吧!

告别殷殷期盼的新人作家后,陈年走在深夜仍然人流涌动的通州街头,不知什么时候点着的香烟,在他的指间忽明忽灭。

“这次一定拼尽全力!”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赌气,陈年狠狠地抽了一口烟,脱口说道。说完又觉得特别气馁,觉得这话很是讽刺,只有不如意的人才需要这般幼稚地打气吧。

不然,怎么办呢?好像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他愈发地觉得世事维艰,想要得到的、迫切要实现的,往往都不可得。这大约就是生而为人的窘迫吧。

穿过密密匝匝的大排档、小吃摊、速食推车,他看到一片昏黄的灯火,在深邃的黑夜里无精打采地闪烁着。

陈年住在地处偏僻的郊区,不管城市的灯火多么迷幻,他终究还是要回到破旧、衰败的黑黢黢的出租屋里。这并不是令人绝望的境遇,毕竟那么多人都如此过活。踏进楼梯口的时候,陈年狠狠地咳嗽了一声,昏昏的灯光并没如所想那般亮起,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正如命运一般,越是想要些许灯火让灵魂觉得安心,却越是会遭遇看不见前路的黑暗。

2

推开房门,眼前并不是明亮的灯光,而是昏白的节能灯泡发出的冷光。陈年有些怀念用白炽灯的日子,一百瓦的灯泡像小太阳一样,能将整个房间都注满温暖的光。

“回来啦?”

打招呼的是陈年的女朋友谢菲菲。此刻,她正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打完招呼后,又面向电脑屏幕,唱起歌来。是《八连杀》,一首莫名其妙的歌。

陈年拖着步子,小心翼翼地拉起帘子,转身走进卫生间。身上太腻了,他想洗个澡,但女朋友正在做直播,他只好蹑手蹑脚地做着这一切。

陈年没有开淋浴,只是一件件地脱掉衣服,打开水龙头,打湿毛巾,一点一点地擦拭着身体。他很想痛痛快快地冲个淋浴,但条件不允许,房间太小,一旦他开了淋浴,稀里哗啦的流水声就会通过麦克风传到那些正在看直播的人们的耳朵里,接着是可以想象到的污言秽语。

他曾劝谢菲菲放弃直播。那天,她跟他说了一大堆话,他什么也没听清,除了那一句“你又赚不到钱,而我想红”。总而言之,陈年放弃了劝说。

她说这句话时,声音一点儿不温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谢菲菲跟陈年说话都不再温柔,她说:“每天直播三四个小时,所有矫情的甜言蜜语,说的都想吐了。在现实里,想让你哄我。”

想到这里,陈年突然一阵泛呕,不知是喝多了还是为什么,这混蛋的大脑为什么会想这么混蛋的逻辑啊?

谢菲菲像个高级小姐一样,卖艺卖笑,讨好那些有钱的金主,而自己却要哄着她,让她开心,并和她度过余生。这真是混蛋的想法。陈年很清楚,房租多数时候还是靠她掏钱,包括他们偶尔去吃的大餐,尽管陈年从来没想去吃过,但终究是吃了。

擦拭完身体,陈年又悉悉索索地将脏衣服穿好,拖着拖鞋,走到玄关处。那里有一张小沙发椅,像往常一样,他坐在那里,有时看书,有时看谢菲菲。看书的时候,心不在焉;看女朋友的时候,心里难受,她总是在扭动身体,很性感,却不是给他看的。

有时候陈年也会劝自己,那些舞蹈演员、歌手,不也是在舞台上舞动身体吗?谢菲菲的性质和他们是一样的,可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说服不了自己。陈年觉得自己太过矫情,很想将这些情绪发泄出来,比如用文字,但他却没什么写作才能。

瘫坐在沙发椅里,他想:一个没有才华的人,偏有一颗敏感的心,这是相当可怕的,堆积在心口的块垒,寻不到能让自己恣意解脱的途径,只能让人更加积郁。或许,有才华的敏感之人更可怕吧,淋漓尽致地宣泄后,唯留空落落的躯壳,灵魂都随着文字、音乐等形式到处流浪去了。

所以,还是面对现实的好,就这么过着……

想着,又是一阵气馁,回来之前还在不断给自己打着鸡血,才没多久又变成这样了……

3

差不多到深夜一点,谢菲菲才结束直播。放下耳机的那一刹那,她瘫倒在椅子上,神情倦怠,眼神空洞地盯着墙壁,一言不发。这种情况出现好多次了,每次陈年都会默默地走到她身边,轻轻地为她捏着肩膀,帮她消除疲倦。

今天,也是如此。谢菲菲却推开他的手,转过身,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怎么了?”陈年摸了摸她的头,手指穿过她柔顺的长发,直达头皮,触摸到的是一片湿热,“累了吧,去洗个澡吧,以后直播的时间尽量短一些吧,你这样消耗太大了。”

“嗯。”谢菲菲低声应答,然后起身,一件件脱掉外衣。她的身材真好,玲珑有致。接着,是一阵淋浴的水声,哗哗啦啦,像雨声。

平常,陈年会死皮赖脸地凑过去和她一起洗,并用身体摩擦着她的身体,但今天他却没什么精神,谢菲菲好像也没这个意思,因为有时候她会叫他,但今天没有。

洗漱完毕后,谢菲菲穿着薄薄的睡衣走了出来,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水芙蓉,更堪清如许。谢菲菲长得漂亮,身材也很好,她是陈年的女神,从高中的时候就是。

那时的陈年,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是那个乡镇高中里备受瞩目的才子,写着矫情的诗歌和造作的散文。谢菲菲就是被他用那些空洞、毫无意义的华丽辞藻堆砌的一百多封情书,俘获了芳心。那时的才子佳人,现在看来,却是丝与女神。

毕业后,谢菲菲出落得越发漂亮,她这种类型的女生特别奇怪,即便是百十来块的衣服,也能穿得气质出尘。

而陈年恰好相反,就算掏空了腰包,穿上名贵华服,却还是一副落魄模样,就像《Hello,树先生》里面的树,即便戴上了金丝边的眼镜,依旧没有文化人的气质。

“我帮你吹头发吧。”陈年起身从梳妆台上拿起了吹风机。

“嗯。”谢菲菲低哼一声,走到她直播时坐的椅子上,微微靠着,闭上了眼睛。

陈年一手轻轻抖动着她的头发,一手拿吹风机吹着,她洗过后的头发带着清香,柔软得似乎轻轻地飘着。

不一会儿,谢菲菲就靠着椅子睡着了,陈年将吹风机调低了一挡,声音小了一些,衬得房间里越显寂静。

“吹好了,到床上睡吧。”陈年推了推谢菲菲,见她没有醒,他叹了口气,将吹风机放在电脑桌上,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刚走两步,谢菲菲突然睁开眼睛,看着他,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柔声说:“我爱你。”

4

清晨醒来,谢菲菲还在沉睡,陈年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便快速地起床洗漱,然后投身到上班大潮当中。

一路上,汹涌的人群推着他前行,推着他过安检,推着他上了地铁,然后又将他推出地铁站。直到来到公司,身边才显得宽敞一些,即便是相对而言,但至少有两个多立方的地方是他的独有空间。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将昨天新人作家的稿子看完。这确实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稿子,情节紧凑,故事高潮不断,一个又一个紧张而刺激的悬念被抛出,又在解开的时候留下新的悬念。最难得的是,新人作家以屈原的《天问》为引线,使整个故事在立意与文化内涵上,提升了一个高度。

《催眠师:楚辞密码》!陈年突然想到一个好书名,觉得特别适合这本书。瞬间,脑子异常好用,连封面文案都快速地出来了,“连环命案,皆出楚辞,隐藏于万古奇作中的杀戮与阴谋”。

刚做完这一切,QQ闪了起来,一个出过多本书的作家,上来就发来一个叹气的表情。这是陈年比较欣赏的一个作家,写作水准算上等,且极具个人特色,但不擅长自我营销,因此每部作品都是不温不火。

“我写了本新书,创意绝对棒,能不能红,就看这本书了。”

陈年看到这句熟悉的话,刚刚的兴奋一扫而尽,正如他多次跟作家们说过“一定红”一样,这位作家兄弟,也说过很多次“这本书就是我的代表作”,可最终,都没能如愿。

“或许,是命运吧。你看很多人写的还没我好,都大红大紫了,而我却一直不温不火。说真的,我都开始相信命运了,不管我有多大的能力,都有一种强大的无形之力,在阻挠着我。”那次两人喝酒后,作家说。

“是啊,我也不太明白,工作以来,自问一直很努力,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很笨的人,这么多年的打磨,就算是石头也磨成粉了吧。”

那天,陈年也相当沮丧,因为他一点一点地认识到,自己并不是海浪里的弄潮儿,只是列其间,毫不起眼的一个。

如今再次聊起来,陈年又变得忐忑起来,如果一个人运气一直很差,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完美结局,是不是会影响到其他人?尤其是他这一行,一个作家将作品交到自己手中,结果影响到他们的理想的不是能力,而是运气,这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

“老陈,兄弟我就信你,这本书我还想交给你做,到时候,咱们兄弟一起红。”作家在这句话后面,加了一个励志的表情。陈年很想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但看过稿子之后,又是一阵惆怅。

新作比之前的作品都好,但题材比较偏,以他的经验,估计很难有好的市场反响。

“写的不错,我下周上选题会。”最终,他还是这样回复了。

5

一天工作下来,陈年觉得自己疲惫不堪,说不上是为什么,工作量并不大,却消耗了很大的心力。每个作家都对他这个老编辑投以信任,让他有些不堪重负,一个又一个理想的重量,压得他有些佝偻,不是身体,而是灵魂。

下班后,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靠在椅子上,闭目冥想。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像个八九十岁的老人一样,蹒跚在理想的道路上,终点似乎还很远,毕竟他的每一步,都挪得那么小。

当初入这一行,他怀抱着成为著名出版人的远大理想,他希望自己能和那些优秀的前辈一样,在文化行业里挥斥方遒,让一个又一个有潜力的作家成为畅销作家,成为文化名人……

陈年看着自己惨白的、失了血色的双手,没有每天辛苦劳作磨成的茧子,没有身处优越环境该有的柔软,这双僵硬的、苍白的、毫无特色的手,像极了那些游手好闲的手,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看了看时间,陈年起身收拾好东西,打卡,下班,回家。

北京的黄昏,与他之前所见的黄昏都不太一样,是一种遮蔽的、毫不关心行人们的黄昏。夕阳从天际远道而来,却被高楼大厦挡住,就像快到目的地时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虽也在行人的额头、肩膀投了些灿烂,但总觉得是清冷的、机械的……

陈年很喜欢黄昏,尤其喜欢夏季的黄昏。小时候,他常常到塘埂向着夕阳的斜坡上,将身体没在长草之中,透过疏落的草色,看夕阳如画。远处的池塘波光粼粼,偶有农人扛着锄头或铁锹走过,夕阳会将他们变幻成一个又一个移动的黑色小人。那时候的夕阳,是恪尽职守的,也是才华横溢的,它用金光,在天地之间,在水草丛中,在行人的额头,描绘着一幅又一幅风景画。

进入地铁站前,陈年最后看了一眼北京的黄昏,它已急匆匆地将黑夜拉出,天与地都是灰灰的,像燃烧殆尽的灰烬。等再出地铁站时,浓夜已至,璀璨的灯火冲破层层漆黑,光是从繁华之处的明亮辉煌,到郊区疏疏落落的昏黄,你便知自己在这城市中身处何方。

陈年买了一些吃食,都是谢菲菲喜欢的。想到她,陈年又是一阵不适,此时的她,正对着那些慕色而来的人们搔首弄姿吧。他觉得自己精神或许出了问题,直播是多么正常的事情啊,每天新闻都有大幅的报道,尤其是财经版。

现在是一个开放的社会,人们有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向陌生人展现自己的美丽。可他说服不了自己。

“矫情!”陈年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可还是觉得不痛快,只能闷头前行。

打开门,令人意外的是,谢菲菲没有做直播。陈年愣了一下,而后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今天还没开始啊?”他问。谢菲菲神情慵懒,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将头轻轻地靠在椅背上。“怎么了?生病了?”他放下手中的食物,着急地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有。”她的声音有些虚弱。“那怎么了?”“阿年,我想回家。”

陈年愕然,然后温柔地说:“想家了啊,等过两天,我陪你回家玩几天吧。”

“我想回家,不想待在北京了。”谢菲菲突然拔高了声音,却依然充满疲惫。

陈年顿了一下,蹲下身体,抓住谢菲菲的手,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我妈……让我回家相亲。”谢菲菲有些忧伤。“啊?”一时间,陈年没有反应过来,“那……那……我……”

“阿年!”谢菲菲缓缓坐正,目光炙热地看向陈年,“阿年,我们回家结婚吧!”

6

后来,谢菲菲再也没有提回老家结婚的事,依旧每天做直播,卖力地唱着歌,跳着舞。每当想起那时自己哑然的模样,陈年都会羞愧不已,他终究没有勇气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就像他不能给那些殷殷期待的作家们一个好的结果。

这一生走到现在,好像总是开场绚烂,落幕平淡。陈年害怕自己的爱情也是如此。他害怕有一天,爱人就会忽然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再也寻不见。

陈年还记得刚到北京的时候,火车站里人潮涌动,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人山人海”。那天,他拉着谢菲菲的手从人海中穿过,第一次踏上地铁,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就像理想中的世界。

他对她说,他们要一起在这个城市里,生根、发芽、成长,直到可以为他们未来的孩子撑起一片荫凉。

他对她说,他会在文化行业里留下自己的名字,是熠熠生辉的那种,他要成为最好的出版人。

……

他对她说过的太多太多,如今才几年,他竟不敢对她说一句“我们结婚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年觉得爱情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尤其一想到结婚的繁复、凌乱,他找不到一丁点儿头绪。

“老陈,这个样书,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开印吧。”印制的同事拿来一本样书,是那本《催眠师:楚辞密码》。书页泛着墨香,封皮上印着他写的文字,对作者、作品的溢美之词。

“应该没问题了。”他自言自语地说,“这次会畅销吧,菲菲,这样,我就会有一些钱了,然后,我们就回家结婚。”

检查完样书后,陈年给印制的同事发了信息,然后开始看稿子,是那个很有才华,写了好几本书却一直没红的作家的新书。

“或许这本书,也会有好的结果。”

7

谢菲菲还在做直播。她其实很讨厌现在的自己,表演专业毕业后,她本以为自己会成为明星,却没想初入行的自己只能到处跑龙套,好不容易有片方愿意给角色,却对她提出了身体需求。她是一个比较保守的姑娘,拒绝了这些机会,并对这个行业感到灰心。可除了那些稚嫩的表演,她什么都不会,直到后来,她做了一名女主播。

或许因为长得还可以,会唱一些歌,会跳一点儿舞,她的人气越来越高,每天都有一些人打赏,而她要捏着嗓子,对他们用撒娇的语气说:“谢谢欧巴!”有的时候,她还会故意露出一些肌肤,让那些寂寞无聊的看客们兴奋一下,而这,就是所谓的福利。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小姐,越来越庸俗,最可怕的是,她越来越适应这一行。

但最近,谢菲菲有些扛不住了。有一些金主提出要包养她,她拒绝了,却仍然和那些人保持着暧昧,尽管是在虚拟世界,可她开始讨厌这样的自己。所以,她想回家,就算过着穷日子,但心里踏实。

每天结束直播后,她疯狂地向陈年索取,她害怕突然有一天,她拼尽一切却没了未来。

当陈年疲倦地回到家中,她立马关掉直播,狠狠地抱住他:“吻我!”

陈年回应着她的热吻,心里的忧愁也渐渐融化,像一阵风吹散了雾霾。她是他的挚爱,从高中到现在,十几年的时光,她早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她的吻,怎能不让他柔软?

“菲菲,再等半年,如果还没有希望,我们就回家结婚吧!”他所能赌的就只有那两本书,若如他所想,他或许会有一些收入,至少会带来一些希望,就算回老家,也不至于太拮据。

“好!我等你!”

8

生活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当你快要绝望的时候,只要有零星的灯火,就能唤起生的欲望。

陈年心中的灯火,就是那两本书。从业以来,他做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书,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没有火。他就靠着这些让老板还能赚一点儿小钱的书混到现在。

看了一眼穿着白衬衣向他走来的新人作家,不可否认,这是一个长得很帅的小伙子,双眼炯炯有神,透着年轻人特有的自信。或许,这也是一种加成吧!

图书行业这两年急剧变化,诞生了很多所谓的“小鲜肉”作家,他们俘获了大批女粉丝的芳心。看着他的模样,陈年忽然觉得,这样一个兼具颜值与才华的作家,或许能成!

很快,签售会就开始了,年轻的新人作家自信地与观众们交谈,举手投足尽是帅气潇洒,谈吐之间皆有锦绣佳句。陈年坐在台下静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新人作家表现得好,他应该高兴才对,但他却觉得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即将要涌出来。

陈年悄悄地走到书店外,找了一个角落,点了一支烟。他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看着水泥地上一只蚂蚁急匆匆地爬过,然后没头绪地乱转。那细小的身体在滚烫的水泥地上那么不显眼,但此时,他却想知道它要去哪里,要干些什么。

陈年的目光,紧紧地跟随着那个小家伙移动着脚步。这里没有掉落的米粒,也没有遗失的零食,在这光滑而贫瘠的水泥地上,它靠什么生存?

蚂蚁弓着身子,艰难却快速地爬过了一块特别小的石子,然后快速前进。它似乎没有目标,直到它从水泥地爬到了马路牙子旁边,陈年才发现,那里似乎有一个细小的缝隙,里面有一丁点儿碎屑,他不确定那是不是饼干碎屑,因为实在是太小了,跟灰尘差不多。“陈哥,抽烟呢?”陈年回过头,新人作家正站在阳光下对他笑得灿烂。“嗯,烟瘾犯了,来抽两口。签售怎么样?”“还成,两百多本。”

“不错呀!走,咱们去拍个照去。”说完,陈年搂住新人作家的肩膀。

离开之前,他又看了一眼小蚂蚁,它似乎正在用小爪子拨弄着细小碎屑上的灰尘,又似乎将它扛在了身上,朝着前方快速地爬着……

9

陈年拿了一笔奖金,不多,三千块钱。谢菲菲看着他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