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沙苑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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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自从东林被带到派出所之后,春叶心里就一直不安。由于进财的大姐和大姐夫一直向公安局告状,说是怀疑东林是为了霸占春叶,与春叶串通好了,然后选在下雪那天晚上设计杀害了进财。所以,派出所在讯问完东林之后,当天也把她叫到派出所录笔录。

春叶来到派出所,看到那些穿着绿色警服、头戴大盖帽的警察,心里还是有点打战。一个大个子、方形脸、肩上扛着三杠两星警衔的警察把她叫进一间屋子,大个子警察坐在一张桌子前,一个年轻警察坐在一旁拿着钢笔在本子上准备写字。大个子警察的目光在春叶脸上停留了半分钟之久,才想起让旁边的年轻警察给春叶倒了一杯开水,然后请春叶坐在对面的凳子上,开始了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了?和死者什么关系?”大个子警察声音很平静,没有春叶想象中的那么凶。

春叶怯怯地回答:“我叫杨春叶,今年三十六岁,死者是我丈夫。”

“你和赵东林是什么关系?”

“我们只是一个村子里的,他可是个好人,我有啥困难了,他都会帮我。”春花说。

“你放心,我们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决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请相信,法律是公平的,会主持公道的。”大个子警察斩钉截铁地说,声音洪亮。他喝了一口水,又问道:“请你把你丈夫死的那天晚上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一遍。”

春叶便把那天下午吃过饭后进财去街上转,她在家一直没有出门,晚上没有等到进财回来,自己就困了,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母老虎”就跑到她家说进财死在了沙坑里的经过说了一遍。她一口气把这些说完之后,望着对面大个子警察的表情,却没有发现对方脸上有啥变化,只看到年轻民警在一旁“沙沙沙”地写着。她知道,警察能叫她来派出所录笔录,是从她的口供里证实进财是不是被人陷害了。现在她唯一担心的还是东林,她想,进财的大姐和大姐夫向公安局报警的目的是怀疑东林杀了进财,警察肯定也放不过东林的。这时候,作为证人之一,她的口供很重要,对洗清东林的不白之冤起着很关键的作用。

稍作停顿之后,大个子警察又问道:“第二天早上当你发现你丈夫死在沙坑里后,是谁把死者抬上来的?”

“是东林哥背上来的。东林哥也是我叫来的,当时我一看我丈夫已经没气了,心里害怕,就想到找东林哥帮忙。”

“你知道你丈夫死前的那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当时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爱喝酒,估计他是去哪里喝酒了。他喝多了酒,爱骂人打人,我也不敢去找他,只是在家等着他回来。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他是在东林哥的饭店里喝酒喝多了,回来时摔下沙坑里的。”

“你咋知道他是自己摔下去的?”

“因为那天晚上我丈夫喝多了,酒后是一个人离开东林哥饭店的,东林哥本想送他回家,等他忙完手头的活出来找我丈夫时,已经不见了我丈夫人影。”

“你丈夫死了后,东林再去过你家里没有?”

“去过,是他叫人把我丈夫安置在院子里,还问我要他帮啥忙不要,我说不用了。后来,我丈夫的大姐和大姐夫来了,就挡着不让埋人,说她弟弟死的不明白,要报警。”

“好了,我们就问这些。春叶同志,你看看笔录,如果没有问题,在笔录上签了名就可以走了。要是你还有啥要补充的话,就来所里找我们。谢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大个子警察站起身来,就让春叶回了家。

第二天,东林就从派出所被放了回来。

把进财的丧事办完之后,春叶才静下心来回想着这次东林进派出所的事情。在她看来,显然是进财喝醉了酒自己跌进沙坑里被冻死的,为啥进财的大姐和大姐夫会怀疑有人陷害进财?看来,进财的大姐和大姐夫早就对她和东林之间的关系不满。说到底,人家怀疑东林,其实也是怀疑她,在进财的大姐眼里,她杨春叶就是潘金莲,赵东林就是西门庆,进财就是武大郎,成了他俩的眼中钉,难怪人家会一口咬定很可能是东林杀的人。想到这里,春叶心里很后怕,她怕不光是进财的大姐和大姐夫会这样看待他俩,村子里已经有人这样议论起来了。在埋进财那天,她趴在棺材上哭,就听到旁边有人怪声怪气地说她是“狐狸哭兔子假慈悲”。把进财送人黄沙之后,她在回来的路上就觉得旁边的群众看她的眼神有点怪怪的,那些婆娘们两三人聚在一起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什么。她突然感到了人言可畏,也觉察到自己在丈夫死后的表现有点儿反常。她为什么要那样实打实地替东林辩护?自己的丈夫死了,她不但没有替丈夫说话,替死人讨个公道,反而替对方说话?她这样做,能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吗?

可是,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啥要那样做。她只知道,东林哥是个好人。她也知道,她心里有他,他在她心里已经抹不掉了。

东林的饭店生意越来越好,每天早晚都有人吃饭,特别是到了夏收和秋收时,村里许多人家由于忙着收庄稼,都顾不上做饭,有的人家还请来亲戚帮忙收庄稼,就从东林的饭店里买些包子、稀饭作为早餐,中午也是夹上几个肉夹馍,每人吃上一碗油泼面或者炸酱面,有的还喝上几瓶啤酒,既实惠,又方便。这样,生意好的时候,东林一个人肯定就忙不过来了,他就在饭店门口写了一个招聘饭店服务员的启事,专门招录年轻姑娘当服务员,工资也按当地最高标准开。招聘启事张贴出去没几天,就来了两个秦岭山区里的姑娘。她们干起活来肯吃苦,又利索,人也长得端庄苗条,在饭店干了没几天,就招引了许多年轻小伙子来吃饭喝酒。到了秋季,东林干脆把与饭店相邻的两间门面房也租下来,与自己的饭店打通,增添了不少桌椅板凳,再稍作装修,便成了一个三间大饭厅,足以招待更多的客人吃饭。

春叶看着东林的饭店越做越大,心里暗暗替他高兴,但是她却很少去东林饭店吃饭。她怕人们看到她和东林接近说闲话,也怕东林总是不收她的饭钱,白吃人家的饭,时间长了自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就在这一年冬季,春叶把准备给安顺说媳妇的钱借给了妹妹春花,她原以为春花只是手头暂时紧缺点,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还她钱的,没想到她是用钱人了那个南方人办的农产品加工股份公司的股,结果被人家把钱都骗走了。春叶知道春花正在难处,也不好意思向春花要她那七千块钱。本还指望秋季地里的庄稼卖点钱暂时够给安顺说媳妇,可偏偏今年的秋季庄稼没有卖上钱,弄得她两头都落了空。眼看着媒人就要把那姑娘引到她家里来和安顺相面了,她手头还没有一分钱,按照农村的习俗,万一这门亲事说成了,人家姑娘头一回来咱家,肯定得要给人家准备点礼物,不说千儿八百的,最起码给人家扯一身衣服,给点儿花布和一点儿见面礼总是应该的。

人冬以后,春叶一直在为礼钱的事情头疼。她已经把媒人要带姑娘来家里见面的时间推了两回了。这一回人家媒人要是再提起这事,她再推辞,恐怕人家姑娘家就有了其他想法,还以为你男方家不情愿了。春叶也去过娘家,本想向弟弟宝根借点钱,见了宝根一问才知道,他手头积攒的那点钱也都给了春花。再说了,宝根也是结婚时间不长,正准备和媳妇生个娃娃,也在为生娃的事情准备钱。

事情再一次把春叶逼到了墙角,不找东林她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人冬后的一天傍晚,春叶看着安顺吃过晚饭,又照顾着婆婆喝过药,给婆婆烧了炕,把灶房的锅碗洗刷干净后,一个人出了门,摸着黑来到了东林的饭店门口。饭店里还亮着电灯,里面有两桌人在吃饭喝酒,春叶从门缝里往里看了一下,喝酒的人她都不认识,看样子像是外地常驻村里收红萝卜的客商,看来他们也是忙了一整天,晚上才有时间在饭店里吃饭,不过这般时候,估计他们也快吃完了。春叶就决定在外面等一等。

初冬的晚上,从远处沙丘上吹来的晚风迎面袭来,还是让人觉得寒气逼人。春叶在黑暗中走在街上转悠,她经过一家又一家商店,想给东林哥买点东西,可一摸口袋里没钱,就只好作罢。转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时辰,她又转回到了饭店门口,这时里面的猜拳声已经没有了。她从半开的玻璃大门朝里面望去,只看到有两个年轻女娃娃穿着羽绒服围着一个火炉,伸着双手在烤火。她推门进去,两个年轻女娃娃马上站起身来,问她吃点什么。她说她不来吃饭,是找东林说几句话。一位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娃娃就走进里面的操作间,一会儿东林就出来了,他发福的肚子上还围着围裙,两只肥胖的手掌抓着一团白毛巾在来回擦手,又胖又圆的两个脸蛋在灯光下油光闪闪,有点灰白的短发个个都精神抖擞地竖立着。看到春叶站在眼前,东林笑着问:“真是稀客啊!春叶,你今晚咋有时间来了?想吃点啥,哥给你做去,一会儿就能做好。”

春叶忙摇了摇手,说:“我在家吃过了,刚才去商店买点东西,顺路过来看看。生意还不错啊,都忙到天黑了。”

东林又招呼两个年轻女娃给春叶倒茶,然后让她坐在火炉旁边,问道:“找哥是不是有啥事啊?哥知道,你是没事不会来我这里的。”

春叶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走,咱到里面屋子里说去。”说着,吩咐两个女娃娃把饭厅里面打扫干净,就可以关门了,她俩也就可以去楼上屋子里休息了。

春叶跟着东林来到里面院子里,院子的一边是一排新盖的贴着白色瓷片的楼板平房,有三个大房子,东林给她介绍着,一个屋子是仓库,一个屋子是会客厅,一个屋子是他睡觉的屋子,仓库上面有两间他一个月前临时搭建的板房,主要是供两个服务员住。

走进客厅,春叶被眼前的摆设惊呆了。客厅一面靠墙是一条红木长沙发,对面是一对红木单人沙发,二十九英寸的彩电,一人多高的红木组合家具,长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块一米多宽、两米多长的木质山水画,整个客厅看起来高雅、富贵、豪华,这样的装饰一般只能在村干部家里或者少有的几个富裕户人家里看到。

东林给春叶沏了一杯茉莉花茶,又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起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用水果刀削了皮,递给春叶,说:“春叶,进财不在了,你一个人带着娃,还要照顾进财他老妈,是不是很难?有啥困难尽管跟哥说,只要哥能帮上忙的,一定会帮你的。”

东林的话让春叶心里一暖,以前东林帮助她、照顾她的情景又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东林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她没有接,推过去说:“你吃吧,东林哥,你白天忙着给客人做饭,也没时间吃水果,整天这样劳累,当心你的身子。”

“啥时学会跟哥客气起来了?”东林脸上有点儿不高兴了,把苹果往春叶手心里一放,轻轻抓住她的手推到她胸前,说道,“哥这里这么多苹果,还怕没有哥吃的?到了哥这里就跟到了家一样,再不要跟哥客气啊!说吧,有啥事要哥帮忙的?别再藏在心里不说。”

东林的手温暖、宽厚、有力,让春叶一碰就有触电的感觉。就在东林的手和她的手触碰的那一瞬间,让她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心跳有点加快,但春叶马上让自己平静下来,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说:“东林哥,我妹妹春花的事你知道吗?”

东林端起茶杯,喝着茶,说:“是那个南方人办的公司的事情吧?我也听说了,这次坑的人不少,骗走的钱也不少。这也不只是你妹妹一个人上当了,听说全镇有三十多人都人了股,就连镇上干部还有县城里也有人跟着人股了。只是你妹妹这次被骗的钱多,陷得太深了。是不是你妹妹需要钱?哥这里虽说没有十几万,凑个整数还是行的。”

春叶赶紧摇了摇头,说:“东林哥,你开饭店挣的是辛苦钱,我妹妹才不敢要你那么多钱。她的事她会想办法的,这不用你操心。想跟你说的是,我把我的几千块钱已经借给我妹妹了,她现在正在难处,我当姐的也不能急着要回自己的钱。只是眼下马上要给安顺说媳妇了,媒人都催了两回了,可我……”

“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安顺这娃也怪可怜的,这辈子要是能说个媳妇成了家,也是娃的终身大事啊!你说吧,安顺的媳妇需要多少钱,哥先给你出,以后你有了,再还给哥,咋样?”

春叶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她抽泣着说:“东林哥,你对妹子的好,妹子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东林哥,妹子心里明白,你是个大好人,妹子也清楚,这么多年来哥一直在帮着妹子,照顾着妹子,妹子在心里早已经把你当作亲人。可进财不但不记哥的好,还处处跟哥作对,在哥的饭店吃饭喝酒欠钱不还不说,还在哥的饭店里掀桌子、砸碗碟,就连进财的死也让哥跟着进了派出所,受了冤屈,这些妹子心里都清清楚楚地记着,也一直过意不去,总觉得对不住东林哥。东林哥,你的大恩大德,妹子将来一定会回报的,要是妹子回报不了,就让安顺接着回报!”说这最后一句话,春叶已经泣不成声了。

东林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过去坐到春叶跟前,一只手从身后把春叶揽在怀里,另一只手给她擦去双眼的泪水。春叶动了一下身子想挣开,却被东林搂得更紧了。春叶没有再挣扎,任东林这样搂着她,她把头靠在东林肩膀上,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温暖。

东林把春叶紧紧揽在怀里,在春叶耳边轻声说:“春叶,哥实在不愿意看着你一个人受苦,跟哥一起过日子吧?哥会好好疼你的,会把安顺当亲儿子看待的。”

春叶突然有力挣脱开东林的怀抱,站起身来,摸着狂跳的心口,说:“东林哥,这,这可不合适。进财还没过三年,他老妈还在,我咋能跟了你?我怕,怕村里人又该说闲话了。”

东林从刚才激动的情绪中平缓过来,他站起身来,走近春叶,说:“春叶,你要是不愿意,哥也不强迫。要是你以后想通了,想跟哥一起过日子,就跟哥说一声,哥随时等着你。哥再跟你说一遍,哥的家以后也是你的家,有啥难处就跟哥说,别窝在心里苦了自己,啊!”

东林说完这些话,就从腰间取下钥匙串,打开客厅通往卧室的小门,从卧室里取出一万块钱递到春叶手里,说:“这一万块钱先拿去给安顺说媳妇吧,往后要是安顺结婚钱不够的话,你再来。”

春叶接过那一沓用白纸条捆绑好的一百元票子,眼泪再次不听话地掉了下来。她从中数出三十张还给东林,说:“东林哥,等以后春花的钱还回来了,我再把这七千块钱给你。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多注意身体啊,别太累了。等安顺的亲事成了,我就叫你过来喝喜酒。”说完,春叶就往外走。

东林又把那三十张票子塞到春叶怀里,说:“哥给你的,你就拿着,再不要跟哥这么见外。除了给安顺说媳妇,你还要过日子啊,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哩,要是钱不够就跟哥说声啊!”

东林把春叶送出饭店,站在饭店门口,一直看着春叶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寒冬腊月,关中地区遭遇了一场多年罕见的大风降温天气,强寒流天气对年老体弱的人来说不亚于一场生死考验。给安顺把婚订了之后,给自己的男人进财办完三周年纪念的春叶,又不得不面临着年近八旬的婆婆病危的困境。

室外,零下十几度的天气滴水成冰,生着蜂窝煤炉子的屋内依然顶不住从门缝里和椽头灌进来的西北风的寒冷,冻得人在炕上盖着被子也浑身打战。春叶眼看着婆婆已经昏迷不醒了三天,感觉到婆婆屋子里即使生着炉子烧了炕还是寒气逼人,就从后院抱了一捆玉米秆,捅进炕筒里,抓把麦秸,用火引燃,随着玉米秆燃起熊熊大火,屋子里才感到些温暖。烧完炕,春叶伸手在婆婆的被窝里摸了一下,已经热得烫手,可是婆婆的身上还是冰冷的,已经两三天没有好好吃饭的婆婆躺在炕上,只剩下虚弱的喘气声。

春叶知道婆婆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她吸取了进财死的时候的教训,赶紧到队长家里给远在外乡的进财的大姐、二姐打了电话,让她们赶紧来看看病重的母亲。当天下午,进财的两个姐姐都先后赶了过来,经过了上次进财死后的一阵折腾,两个女人知道错怪了春叶,此后对春叶的态度也变得好多了。她们看到死了丈夫的春叶还能一心一意守在家中,像从前一样悉心照顾着年老体弱的妈妈,觉得这样的媳妇已经很难得了。前些日子春叶给安顺订婚时,专门打电话请她们过来,代表进财家亲戚与亲家见面吃饭,她俩再忙也都抽出一天的时间赶了过来,每个人还都给安顺的新媳妇带来了一身成衣和一百块钱的见面礼,显得格外大方。春叶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她也明白,进财的两个姐姐这是在用行动给她赔礼道歉,她们和她一样关爱着安顺。

进财的两个姐姐赶来守在老妈的跟前,大姐看到春叶给老人把炕烧得热乎乎的,又给她俩做了热气腾腾的红白萝卜饺子,对春叶说:“春叶呀,妈这辈子有你这样的媳妇也算是积了厚福,妈将来要是不在了,你可要带着安顺好好替进财守住这个家。安顺再是哑巴,可也是赵家的后代,是为赵家续香火的人,这一大院子的家产也全都给你和安顺留着,我们姐妹俩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不会跟你争半根柴火。安顺过几年在这里再成个家,赵家的祖坟上又会冒起青烟来的。”

春叶听着进财大姐的话,知道她是在敲打她以后可不要带着安顺改嫁他人,其实还是在说她跟东林的事。她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和东林的事情肯定早有人在巷子里传言起来,也难免会有多事的长嘴婆娘把这些风言风语传到进财两个姐姐的耳朵里。春叶这才有点儿庆幸自己那天晚上没有答应东林的求婚,要是那天晚上她稍不坚决,肯定就会成为东林的人了,真要是那样的话,先不说进财的两个姐姐咋样骂自己,就是巷子里人见了,也会用唾沫星子把她淹死的。

两个女儿只在老妈身边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老人就咽了气。其实,进财的老妈是真真正正老死的,临死前并没有多大的痛苦,只是在这股寒流到来后,突然受了寒气就得了重感冒,开始时身上发烫,春叶请了医生给打了针,买了药,可是作用并不大。老人一有病就开始不好好吃饭了,硬是扛了三天三夜,终于平静地离开了人世。这样的死亡并没有给两个女儿留下多大的痛苦,老人是寿终正寝,办丧事其实也是办喜事。这次两个女儿为老人的丧事也出力不少,每个人光是行礼就行了一千块钱,加上春叶娘家人和村子里人行的礼,这次春叶给婆婆办丧事不但没有花多少钱,过完丧事后一算账,手里还有点儿余头。

然而,就在春叶暗自庆幸之时,她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这次给婆婆办完丧事,春叶才突然意识到他意外地没有露面,只是礼薄上记录着他行的五百块钱的礼,就是吃饭喝酒也没有看到他的面。春叶心里突然有点儿愧疚,觉得自己无意中已经把他冷落了。给婆婆办丧事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只顾和进财的两个姐姐商量事情咋办了,却完全忽略了他,竟然事前没有去求他帮忙不说,居然连去跟他说一声都没有,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这是在故意回避他?

春叶突然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伤了他的心,她有点心里不安起来。等婆婆的头七过后,进财的两个姐姐都各自回了家之后,她趁着黑夜没人注意,再次朝街上的饭店走去。

街道上显得冷冷清清,只有几家商店里还亮着微弱的灯光,东林饭店里面却是漆黑一片,走近一看才知道饭店已经关门了,让春叶感到惊讶的是,饭店不是从里面关着门,而是外面上了一把大锁,再一抬头,发现门梁上的饭店招牌已经不见了,春叶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一种不祥的征兆爬上心头。她慌慌张张来到与饭店相邻的一个商店问看店的大伯。大伯悄悄告诉她,东林的钱让店里一个女娃娃连骗带偷弄完了,还欠了人一屁股债,前几天关门跑了,谁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春花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心里更加不安起来,问:“大伯,那女娃娃咋能把他的钱都骗走了?他们到底出了啥事?”

大伯给春叶倒了一杯热水,让她坐在柜台边的椅子上,叹了口气说:“哎,这事该咋说呀?我早就看出来东林会出事的,没想到会这么早。自从东林的饭店生意好起来,招了这两个陕南的女娃娃,我就看这两个女娃娃有点不对劲儿。说起来也难怪,东林这么一个有钱的光棍,身边再围着这两个年轻妖艳的女娃娃,他能不动心?起初我就看不惯那两个女娃娃,可是一年多了,竟然没有看出东林有啥邪念,倒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娃娃老是爱在东林面前显骚情,整天大哥长大哥短地叫个不停,没事就给东林洗衣服、洗被褥。东林虽然也在回避着,可那女娃娃也不管旁人说啥,还是爱咋样就咋样,其实街上人都能看得到,心里都清楚咋回事,可谁也不愿意当着面说东林。”老伯说到这里喝了一口茶,然后问春叶:“春叶,大伯是不是有点嘴长了,不该说这些?人家爱咋样就咋样,关咱啥事,你说是不是?”

春叶点了一下头,又摇了摇头,说:“大伯,你看到东林哥有啥不对劲的,可以提醒提醒他啊!要是你早敲打敲打他,也不至于会出现这事。”

老伯又长叹了一口气,说:“说的也是呀,他要是听我的话,早把那两个外地女娃娃换掉就好了。听说那两个女娃娃可是转了许多地方的食堂饭店,在城里待不住了,才跑到咱乡下来。要不是东林给她俩开的工资高,又免费提供住的吃的,她俩才不会在咱这里落下脚的。村里人都知道,东林这后生可是个土生土长的乡里娃,人老实本分,又踏实能干,又能吃苦,有本事,这个饭店也是他用苦换来的,他挣的钱也是辛苦钱、血汗钱,只可惜身边没有一个好女人陪伴他。只是最近这几天我才发现东林有点不对劲儿了,他也是年近半百的人了,身体胖,血压高,以前很少喝酒。可是前几天,我看到晚上他却一个人在喝闷酒,一喝就乱说胡话,有一回还喝着喝着就哭起来了,我就想不通,一个大男人家在女娃娃面前哭啥呀?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没到伤心处,看来他最近肯定是遇到啥伤心事了。就是那天晚上,东林屋子的东西被人翻遍,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偷光了。东林第二天很晚才起来,一看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样子,就赶紧喊两个女娃娃,可那两个女娃娃早就跑得不见了影子。东林在饭店里骂了一通后,就给派出所报了案。听说派出所现在还没有把那两个女娃娃逮住。”

“东林哥现在在哪里啊?”春叶心里很紧张,她现在唯一关心的是东林的去向。

“不知道。从那天出事后,街上人就再没有看到东林的身影,听人说他的钱让人偷光了,信用社还有贷款,镇上村上也有人欠他的账,他的饭店让信用社扣押着,他就出门挣钱去了。”

离开老伯的商店,春叶双眼满是泪,一步一步心事重重地朝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