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珠和她所欠缺的,不过就是这样一份勇气而已,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没人能说得清楚,也许就是缺少的那一份勇气,错过了多少的爱情————
翡翠看着来喜就这么离开,大概也明白了什么,宴会已经开始了,她晃着酒杯,在人群里游刃自如,几巡酒下来,看来也是深夜时分了,晃悠着躲进了后院里。
她初见季明珠的那天,她神色憔悴得骇人,让人追赶着跌倒在她的车子面前,那时候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就来了仙乐斯,还在仙乐斯走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季明珠也一样,也就是这份无奈,让两个风尘无奈的女人走到了一起,生了惺惺相惜之心,如今看着她,却恍惚又想起了之前在后台,她来找她去见夏生茗,一字一句,还有那声真挚的祝福。
晚上她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听着她跟林怀弦的对话,不能否认,那个时候心里是感动的,其实外人并不能懂的东西,甚至连杜锦川都不能懂的东西,季明珠能懂。
所以季明珠和季衍之间的那些事情,她却看得比谁都要透彻。
偏偏当日她跟季明珠聊起,却没有说得清楚明白,这两个傻瓜,也不用这样兜兜转转,没有尽头。
晚上6个人站在一起,季衍的眼神,一直都在季明珠身上,所以当季明珠被撞倒的那刻,他第一个就能拉开她,而季明珠,一个晚上都在失神……
事情走到这一步,是不是有些无奈呢?
她跟杜锦川走到这一步,不是一样这么的无奈么?
想来如果每个人都能及早地看清自己的心意,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
身后忽然响起轻轻的脚步声,翡翠回过头去,然后一怔,继而又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迈开了步子就要离开,杜锦川眼镜后的眸子一沉,唤出声来,“小莲……”
翡翠的脸上慢慢有了妩媚的笑意,看着杜锦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杜先生,我是翡翠,并不是什么小莲……”她是夏生茗的翡翠,并不是杜锦川的李春莲。
杜锦川一窒,脸色有些灰暗,那妖魅的瞳孔闪着琉璃色的光芒,“想我们两个20年走来,最落魄最辛苦的时候反而互相依偎,怎么到今天一切都有的时候,你跟我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了。”
在翡翠的眼睛里,他永远看不到开心,只有疲倦,深深的疲倦,这样的疲倦很多时候会让他无措,似乎不管他再怎么做,都不可能让那眸子明亮起来。
翡翠心中一颤,脸上猛然闪现了悲凉的笑,“你应该知道,我恨透了你。”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即使是倍受屈辱的时候,她也并不觉得自己悲凉无奈。
“可是小莲,我失去的东西比你想的要多更多。”他平静地道出话来,俊逸的脸上是一副冷然的宁静。
“走这样的一条路,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她眉眼的姿态依旧柔媚,白皙的脸上似乎找不到一点点的瑕疵,“我真的很好奇,你这样的一双手,害死的多少人命,你都不会良心不安吗?”
他抬头看她,她的眸子里映出他的身影,却是一点都没有光亮。
“成大事总是要有所牺牲的,这上海滩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我若是有半分心慈,今天在你面前的就是我杜锦川的尸体。”他一字一句,灼灼有声,一声儒雅的西服也掩盖不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霸气锋芒。
“好一个弱肉强食……”翡翠点点头,“这上海本来就是你这样的人的世界,可是杜锦川,有时候我真宁愿我面前的是你的尸体……起码……”她顿了一下,似乎喉间有万分苦涩,最后的半句话,好久好久都没有说出来。
他们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了。
现下的杜锦川,心怀大志,满眼睥睨之下都是上海滩的一片江山,是那么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见她没有说下话,杜锦川也静了片刻,“你该知道,这上海滩的天下,若我一天没有拿下,我便也不会收手。”
若是哪天真的将这片江山奉到她的面前,她这些年来受得苦也就值了,若是那时要他长眠不醒,那也认了。
“哥,翡翠姐。”杜锦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唤了一声。
季衍站在旁边,见着杜锦川回过头来,点了点头,“杜先生,法国的客人到了,需要你出去接待一下。”
翡翠脸上的神情丝毫未动,看着前方,杜锦川微皱了眉,“锦年,我跟季衍有事要忙,你跟你翡翠姐好好聊聊吧。”
将眼光移到季衍的身上,杜锦年勾了嘴角笑,乖乖地点了点头,“好。”
待到杜锦川跟季衍都走远了,翡翠这才松下心神来,坐在后院的石凳上,看着锦年笑了笑,“小年,过来坐一下吧。”
“嗯。”她轻轻一笑,走到石凳旁坐在翡翠旁边,“翡翠姐,哥忙完了肯定会马上出来找你的,我听说他真的真的很忙,你不要不开心哦。”
翡翠一怔,含笑点点头,也并不解释,“小年,你很喜欢季衍吧?”
杜锦年脸红了好久,才又点了点头,“那时候我心悸发作,是衍哥一路将我抱去医院的,翡翠姐,那时候我就觉得好安心好安心,那时候哥哥中枪在医院抢救,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是衍哥说……”
“说什么?”翡翠问道。
“衍哥说他会一直照顾我的。”她脸上又有了幸福的笑意。
翡翠心里微微一触,竟然泛起了无奈的笑来,“小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季衍对你的感情,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
杜锦年眼里有了些些的疑惑,“翡翠姐,难道我不够好么?”
翡翠不禁怔住,不知道怎么回答杜锦年的问题。
很多时候,并无关你好与不好的问题,那些道不清也说不明的东西,少了那一份悸动,便没有办法爱上,只是杜锦年不能懂。
杜锦年慢慢又开了口,“翡翠姐,即使衍哥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就算我不能改变什么,可是我还是要一直留在他的身边,衍哥不会丢下我的是吗?”
翡翠抬头,望进杜锦年的眼里,那双眼干净透明,好像知道了一切,却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杜锦年清楚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她一定会坚持,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失去所爱的人。
季明珠和她所欠缺的,不过就是这样一份勇气而已,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没人能说得清楚,也许就是缺少的那一份勇气,错过了多少的爱情。
“小年,我是不是,已经老了?”
已经没有那份悸动和热忱,没有那份冲动和勇气,总害怕自己受伤害,不愿付出也不愿意得到,可如果她对夏生茗,早一点敞开心扉,未必要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杜锦年的身上看见了杜锦川的影子,同样的坚持不悔,那么让她心酸。
“翡翠姐,你一直都是那么漂亮的。”杜锦年甜甜又笑,讨好地道。
乌云掩盖的夜空之中,月亮透过云层洒出一丝丝的光亮来,翡翠有些恍惚,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竟异样的孤独。
站在二楼的书房之中,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在后院中并肩而坐的两道身影,杜锦川摘下眼镜,将自己陷入偌大的长凳之中,季衍下楼去送完法国人,回头又折了回来。
“杜先生,法国人已经离开了,宴会差不多结束了,你也该露面送客了。”一个晚上翡翠躲在后院,杜先生窝在书房,两个主角都不在,倒是说不过去了。
许久不见杜锦川回应,季衍又开了口,“杜先生……”
长凳上的人坐立起来,拿起雪茄点燃,烟雾马上就缭绕起来,“这么些年,死在我们枪下的人不计其数,你可有一刻良心不安过?”
季衍依旧不动声色,“我只能说,总是要有所牺牲的。”
“是啊。”他沉吟一声,呼出一口烟雾来,“总是要有所牺牲的……”沉默了好久,他终于掐熄了雪茄,拿起桌上的眼镜又戴了回去,不复刚才的颓然模样。
他走到季衍身边的时候,突然拍了拍季衍的肩膀,“在上海只手遮天又怎么样,对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还不是一样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这话似乎是对季衍说的,又好像是对自己说的。
余音绕在空气里,化成久久不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