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丽萍说:“陈忻不是吵吵着要吃饺子嘛,今天我回来的也早,就包回饺子吧。”
陈家明赶紧去洗了手,撸起袖子说:“我来帮你擀皮子。”陈家明一边擀饺子皮,一边说,“丽萍,卖苞米挺辛苦的吧?”
姜丽萍包着饺子,头也没抬地说:“还好。”
陈家明想了想说:“我看要不你就别出去卖了,也赚不了几个钱,还得受……受风吹日晒……”
姜丽萍奇怪地看着陈家明说:“不卖苞米,哪我干啥呀?好歹卖苞米每天还能挣几块钱呢。咱不贪,有几块钱的收入就很满足了。再说了,卖苞米也要不了多少成本,相对来说利润还是很高的。”
陈家明说:“可是,你受得了吗?”
姜丽萍说:“这有啥受不了的,我卖苞米可以自由地支配自己的时间,也算是个体户,做生意的呢。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机会做大了呢。比以前帮别人打工自在。”
陈家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挺委屈你的。”
姜丽萍一愣,脸上有些不自然起来,过了一会儿,强装笑颜地说:“委屈啥呢?不就是在街上站着嘛,没啥大不了的,大街上又不是我一个人站着。”
陈家明看了姜丽萍一眼,继续低头擀着饺子皮说:“我今天坐在车上,看到你被城管追赶……”
姜丽萍的手不动了,她的眼中慢慢地涌出了泪水。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摔摔头,笑着说:“唉,城管嘛,哪天不得和他们碰个照面。再说,这满街上那么多摆摊的人,追的又不是我一个人,我有啥好委屈的,我哪有那么矫情!”
陈家明说:“可这样提心吊胆地,也不是个事呀,何况大白天的,大家都看着,让城管追得满街乱跑……也不好,要被追上,你的苞米也要被没收,反而不合算。要不,你如果坚持要卖,就不要在正常上班的时间去卖了,人也多,城管也多,实际上你也卖不出几个苞米,还不如你下班后再出去,那时候城管也下班了,而街上的人群却并不会少。这样,就少了许多的风险,也影响不了收入。”
姜丽萍想了想,点着头说:“嗯,这样也好。”
可是,他们还是失算了,越是下班的时候,城管就越多。姜丽萍试了几次,下班后根本就卖不成苞米。最后,还是恢复以前上班时去卖。但这,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防着城管人员。
62
这天,是星期天, 女儿不上幼儿园,姜丽萍想带着女儿一起去卖苞米,她想着叫女儿帮她看人,她对女儿一说,女儿很高兴。姜丽萍就对女儿交待道:“忻儿,记住了,看见穿灰色制服,戴大盖帽的人,就赶快喊妈妈,千万不要忘了,啊。”
陈忻很有信心地说道:“妈妈你放心,我知道了。”
姜丽萍就带上女儿来到了街上,又卖起了苞米。女儿陈忻在姜丽萍周围转悠着,警惕的眼神到处张望。忽然,不远处过来一个穿铁路制服的人。陈忻看到了,紧张地大声喊道:“妈妈,快跑!城管叔叔来了。”
姜丽萍听到儿子的喊叫,手忙脚乱地正要推着车子跑,却发现周围的小贩们没有一点动静,她向陈忻张望的方向仔细看了看,一下子松懈下来,对儿子说:“忻儿,你没看清啊,那不是城管,是铁路上的。”
陈忻不解,仰着小脸,问道:“哪……啥样的是城管哪?”
姜丽萍说:“嗯……咳,妈妈一下子也给你说不清,算了,也别难为你了,你看见别人跑时,你再喊妈妈行了,这样你就不会弄错了。”
陈忻似懂非懂地点了头。这回,陈忻尽心地东看西瞧着,眼睛瞅着来来往往的每个人,但慢慢地,她就被各种各样的车流吸引住了,她站在马路边看着一辆辆颜色不一,形态也各异的汽车,数了起来。
突然,周围的一些小贩收起东西都在跑,有的把东西找个地方装成看风景的行人。陈忻一心在数着车子,已经忘记了自己担负的任务,姜丽萍没有听到女儿的喊叫声,还在忙着卖苞米。一个城管跑了过来,冲到了姜丽萍跟前。姜丽萍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正要推着车子跑,可已经来不及了,车子被那个城管一脚踹翻在地上。
陈忻听到动静,回头一看,看到了城管踢翻自己妈妈的车子,她吓得哭叫了起来:“妈妈……”
姜丽萍看着哭叫的女儿,又看了看凶神似的城管,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姜丽萍在街头的这一情景,刚好被路过的梁莎莎给看到了。这天,梁莎莎来这个城市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与另一个女同学上街闲逛,碰上了姜丽萍。
这时,姜丽萍已经交过了罚款,搂抱住惊恐的儿子,看着城管员在撕罚款发票。
梁莎莎和女同学走上前来,看着被城管踢翻在地上的车子,对姜丽萍说:“姜丽萍,真的是你呀!这……是怎么了?”
姜丽萍扭头一看,见问自己话的是梁莎莎,愣了一下,赶紧转过身,把背对着梁莎莎,
然后冷冷地对梁莎莎说:“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在大街上卖苞米呀?被城管抓住了,就这样。”
梁莎莎愣了愣,走过来替姜丽萍把翻在地上的车子扶了起来,微笑着说:“姜丽萍,我记得你好像是学医的,咋……”
姜丽萍看着别处,不吭气。
倒是陈忻看到有人帮她妈妈了,也就不害怕了,她对梁莎莎说:“阿姨,我妈妈以前是当医生的。我妈妈想开诊所,但她办不下来啥照……”
姜丽萍听到儿子的话,猛地一拉女儿:“谁要你多嘴!”
陈忻委屈地低下了头。
梁莎莎看着陈忻,尴尬地对姜丽萍说:“这是你女儿吧,都……都这么大了……”
姜丽萍慌乱地点了点头,一手拉上女儿,一手推着自行车走了。
梁莎莎的女同学奇怪地对梁莎莎说:“哎,莎莎,这人咋这样呢?她是你以前的朋友啊?我咋没有听你说起过……”
梁莎莎不想给女同学说清这里面的纠葛,她看着姜丽萍母子走远的背影,苦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对女同学说:“老同学,我想求你给她帮着办一个执照。”
女同学说:“莎莎,她都不想理你,你还要帮她?她到底是啥人呀?”
梁莎莎只好说:“她是我一个……老战友的媳妇,从农村随军来城里,你看到了,她也不容易,原来听说她还懂医呢……”
女同学故意说道:“你不是说这面部队上没有老战友了吗?这会儿咋又冒出一个老战友了?并且连人家的媳妇都了解得这么清楚?莎莎,八成是原来追求过你的那个男人吧,你甩了人家,现在看着人家媳妇怪可怜地,心里……”
梁莎莎装作生气地打断她的话,说:“胡说啥呀,你说,帮还是不帮?”
女同学说:“干啥呢?莎莎,你说的事我能不帮吗?可是,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一直在部队上不知道,这经营医药卫生的事,要办个执照,听说比较难呢。不过,我一定会尽力的,到时我给你打电话。”
梁莎莎回到部队没几天,那个女同学就打电话过来说,她想尽了办法,营业执照还是没有办成。梁莎莎叹息着,一想起姜丽萍在街头的情景,心里挺难受的。她想着,她一定要帮姜丽萍一把,不然,她心里会很不安的。
过了几天,梁莎莎回到父母家里。
梁主任已经退休了,他和老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见女儿回来,梁主任高兴了:“哈,莎莎,今天又不是星期天,你咋回来了?是不是想吃爸爸做的饭了?哎,莎莎,小罗咋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梁莎莎说:“他呀,忙呗。爸,是我想吃你做的饭呀,管他干啥呢。爸,你做的饭菜比饭店的不知要强多少倍呢,几天不吃,就想的慌呢。”
“哎,莎莎,你这话,爸咋听着不对味呢,爸做的饭啥时候比饭店的还要好了?你是不是看着爸退休了,在家里憋得慌,你是在安慰爸吧?”
梁莎莎一笑,道:“哪儿呀,爸,你做的饭真的很棒呢。”然后又对她妈说:“妈,你说是不是呀?”
她妈说:“哼,我就没有感觉出来,还不是那样。”
梁主任看了老伴一眼说:“你就知道和我抬杠,啥时候说过我好啊。还是我女儿好,懂得哄爸高兴,莎莎,你先坐下看会儿电视,爸这就去给你弄饭去,爸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大盘鸡。”
梁莎莎说:“爸,时间还早呢,你先别急着做饭,你来,我给你有事要说呢。”梁莎莎说着,拉起梁主任的胳膊,看了她妈一眼,拉着父亲说,“爸,你来,到书房我给你说。”
梁主任说:“啥事你说嘛,拉着我干啥呢。”
梁主任老伴看了他们一眼:“哼,神神叨叨的,一大一小,没一个正常的。”
梁莎莎也不计较,梁主任却瞪了老伴一眼,跟着梁莎莎来到书房。梁莎莎还把门关上了。
梁主任对女儿说:“到底是啥事?你弄这么神秘,你妈都有意见了。”
梁莎莎笑着说:“爸,这个事只能给你一个人说。不过,我先问问你,爸,你答应不答应帮我办件事?”
“你看你,没说啥事呢,我咋答应呢?我要是办不到呢?”
“爸,你肯定能办成,要不,我咋直接来找你呢。快说,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梁主任只好说:“好了,好了,我答应,你赶快说是啥事?”
梁莎莎这才迟疑地说道:“要说呢,也不是啥大事,就是想叫你帮别人办一个开诊所的营业执照……”
梁主任一听,急了:“啥?开诊所的营业执照?莎莎,你这又是弄啥新鲜事呢?工商、卫生部门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咋能办来营业执照呢?”
梁莎莎对爸爸撒起了娇:“哎呀爸,你不认识人,就不能找一下你的那些老战友?你已经答应帮我了,可不能反诲啊?”
梁主任刮了一下梁莎莎的鼻子说:“你这个鬼精灵,我就知道你设套子叫我钻呢。好吧,我既然答应了,就想法子找人,给你弄成这件事。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是给谁办的?”
“这个……你能不能不问?”
“好呀,那我也就不办了,不明不白的事我可不弄。”
梁莎莎只好说:“爸,你咋这么罗嗦呢?好了,我就给你说吧,这是帮那个……那个陈家明的媳妇办的……她是学医的……”
梁主任故意地问道:“啥,哪个陈家明?”
梁莎莎白了她爸一眼:“哎呀,爸,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就是原来我们团的那个……那个陈家明啊……”
梁主任这才大笑了起来:“哈哈,我咋能真糊涂呢?陈家明我咋能忘了呢,我是想知道你为啥要帮她媳妇呢?”
梁莎莎摇了摇头说:“唉,我这次去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在大街上看到了陈家明的媳妇,她推着个车子,在买苞米棒子呢,你不知道,她被城管抓住,把自行车给推倒在地……她女儿在一边哭呢,怪可怜的,她原来还学过医呢……”
梁主任说:“所以,你就动了恻隐之心?难道你不记恨陈家明了?”
梁莎莎说:“爸,你说啥呢,我是记恨陈家明,可他媳妇也不容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唉,这都是人之常情嘛……要是你见了他媳妇当时的情景,你也会不计前嫌的……”
梁主任高兴地说:“好,这才是我的女儿!做人就应该这样。莎莎啊,这件事,爸一定找人帮你办成!”
63
这天,姜丽萍在家里正把煮好的苞米棒子往筐子里装着。陈家明突然急匆匆地回家来了。一进门,陈家明就说:“丽萍,今天的苞米咱不卖了?”
“怎么了?”
陈家明高兴地说:“丽萍,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咱们再也不卖苞米了!你看看,这是啥东西?”说着,他从身后拿出营业执照,递给姜丽萍。
姜丽萍接过来一看,惊喜道:“啊?营业执照?家明,不是很难办吗?你咋给办来了?”
陈家明说:“嗨,我哪有这本事呀?这是一个转业的老领导想法子给弄的,他说,这件事是原来的梁副主任交待给他的。对了,丽萍,你啥时候见到梁副主任的女儿……梁莎莎了?”
姜丽萍脸上的喜悦一下子就没有了:“梁莎莎?噢,前几天我在大街上卖苞米时碰……碰上了,她认出了我,……你是说她……”
陈家明看到了姜丽萍脸上的变化,但他没有掩饰:“对,这个营业执照,就是她给她爸说了,她爸找人给咱办的。”
姜丽萍注意到了陈家明的语气,不好意思地说:“噢,是她呀,当时,我……我还……”
陈家明说:“当时你咋怎么了?是不是不理人家呀,啊?”
姜丽萍瞪了陈家明一眼,转过身去,不吭气了。
陈家明看着姜丽萍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天晚上,陈家明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