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长歌蓬着发髻,不知从哪来找了一根干树枝插在头上固定,干枝上赫然还有两片枯叶空中摇摆;一身宽大的蓝袍满是油渍污迹,早已变化灰袍不见底色,袍子下摆反卷起来掖在腰间,正好露出破了数个大洞的里裤。
没干别的,他就蹲在一片乱七八糟的花木杂草中间,不时拿手拨拉拨拉这个、掂量掂量那个,十分的专注,不闻身外之事。
“七叶迷神草十株,哎!怎么还有一株六叶的,郭飞这小子干嘛吃的,眼长大腿上了!真是越来越懒,越来越不像话。”
“痴心果三两八钱二分,恩,分量还行。就是品样差了点,应该七分红、三分青才是正品,这个才六分红。”
“荡魂莎六朵,还不错,比上次采的好,一二三四五……花蕊一个没少。”
“哎、哎,长山。水烧至半沸了吗?记得啊,半沸立止、去柴、降温,降至无蒸气再烧至半沸,反复九次啊!前天那一锅,你就是多添了两根柴,结果火候过了,酿出来的酒水都有些发酸。”
……
院中的大树下,几根木棍支起一口巨大的黑炉子,任长山就在黑炉边上,比起西门长歌他更是直接,形象还不如西门长歌甚远,干脆是光着膀子只穿一条单裤,头上裹着一条黑黢黢的布巾包住头发,光着两只大黑脚站在一堆灰烬之上。
“放心吧你,今日我反复把柴称量了四次,共计四十五根、二十三斤九两,都是上好的油松木,光是晾干我就晾了四天。每次五根,正好能烧至半沸,不会弄错了。”
“四天?昨日天阴,无有日光,能不能晾透啊?那可是要把油脂晾出,呈金黄结晶状方可的啊。”
“知道了,我任长山办事,你还不放心么!没日光算什么,我就不会用真元烤干么!”
“哦,对啊。嘿嘿,多长时候不用,都忘了自己还有真元这码子事。”
“嘿嘿,你啊,咱俩一样。昨天我还犯愁没日光呢,是平六那小子提醒我,我才想起来,咱是修士啊,有真元不用可不浪费么!”
任长山一边心不在焉的应着话,一边趴在地上,看着炉底的柴火,不时的挑动一下干柴,让柴火能够时旺时暗,既不燎底又不压下。
而火上支着的炉子,尤剑生定睛一瞧,额头青筋直跳,那可不正是大典祭祀曾用过的鼎炉么!难怪上回庆宗典过后,门下弟子说怎么都找不到。
努了努嘴,尤大长老想要说什么,可到最后,还是老实的闭上嘴巴,默默离开,向另一处院落飞去。
苦长的岁月、幽闭的环境、垂老的心态、已亡的精神,连酿酒中一些琐碎小事都细致入微、精炼纯熟,这样的修士不提也罢。大张旗鼓的来、悄无声息的去,来了不如不来、见了不如不见,幸好与己无干,即便有些黯然伤神,可谁又能去阻止他们的选择呢!
炉火熄灭片刻后又渐渐涨起,火光映在任长山满是灰烬的漆黑面庞上,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长歌,火起了。上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