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极东远山之缘已乍现阳星金芒,在过去一个短暂而近乎永恒的暗夜之后,始绽放出一线的光明。
可这线光明却照不开黑木岭上空阴郁,远远看去还是黑漆漆、低低矮矮的竖立在环山浓林之中。百年的风霜摧残,山岭依旧、气息不再,整个山林消沉的如迟暮之人一般,几无生机、几无人气。
岭前百里的密林之中,早已不见从前穿梭如织的人流,肃瑟的林木无助彷徨的默默耸立,偶有山风拂过,成片成片的落木簌簌而下。其时季节方正当值年中,但在此地却已好似进入晚秋一般,枯木难留枯落叶、黄花难掩黄瓣残,瑟瑟至斯,直如凋落的黑木岭一样寂寥无趣。
“沙、沙……”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密林中传来,两个纤细的身影由远及近,踏叶而行,地上的败叶枯枝在二人脚步之下寸寸撕碎。两个人形一前一后,差不多一样的高低、差不多一样的纤瘦,都裹在宽大的黑色衣袍内,衣袍晃晃荡荡,难以贴身。
前面的人踏前一步,后面的人紧跟其上一足踏出,正落在前面人走过的足迹坑印中,严丝合缝,宛若同一人步出。就这样前趋后随,一步步踏出、一步步走来,回首望来路,却只有一行足迹,后面之人好似前方之人跗骨贴身的影子一般。
后面的人没有回头,只是跟着前面的人,没有自己前进的方向,更没有自己走过的痕迹,甚至都没有自己的意愿和选择……
将到密林边缘,前面的人悠然停下,毫无预兆,但后面的人却仿佛早知其意,自然而然的停下,肃立在已被人走过的足迹之上,不知该走向何方。
蓦地,前方之人伸出一条左臂,把罩头的袍子一撩,条条发丝如锦缎飞舞,一张面孔上却是木然无光、黯淡无华。不是他脸上毫无情绪可表露,而真的只是一张木雕脸孔,无鼻无口,木面色泽早已暗黄,只是在双目处有两个孔洞,里面爆出一团团的精芒。
“碎心,百年已过,你如今也有神合之修为,等着急了吧?”
一把低沉的瓮声从木面下传出,震得周围枯叶又是一番加速飘零,落得身后之人一头一肩。可那人却连拂动一下都没有,只是低低一笑,阴柔回道:“师尊,百年前碎心很急,但百年后,碎心怕进行的太快,让他少去许多痛苦。”
木面人豁然回身,凝视着仍垂头低笑的这个弟子,轻轻点头,似对他的态度甚为满意。
良久之后,木面人转回首舒出一口气,缓缓道:“好,很好。如今黑木岭上别无他人,只剩下迟暮垂死的他,走吧!多年心愿、朝夕可偿,你不急,为师可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