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黑蚂蚁蓝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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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瓦并没有想到,他这几把火救了草儿洼。就在同一天晚上,花狼召集了二百多头狼,准备袭击草儿洼的。那天晚上,它们不仅咬死拖走一些羊,而且嗅到了人的气息。花狼决定把草儿洼作为第一个大举攻击的目标。当它们悄悄逼近草儿洼附近时,突然看到火光冲天,熊熊大火把半拉天都映红了。人的喊叫嘈杂声汹涌传来。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带着狼群在半里外的草丛里蹲伏未动。甚至当瓦带着十几个人从面前不远处撤退时,也没有发动进攻。它们只是看着他们骂骂咧咧走过。

但瓦发现了它们。因为瓦一直机警地四处张望,唯恐遇上意外的埋伏,尽管这种可能性极小。于是瓦发现了几十步以外草丛中的一点点绿光,绿光密密麻麻一大片。开始他以为是萤火虫,但很快又否定了。萤火虫的光不是这种颜色,而且萤火虫会飞舞飘动。可那一片绿光却动也不动。这同时他还闻到一股腥臊味。于是他断定那是一个不知名的可怕的兽群。它们蹲伏在草丛里,随时会扑出来。瓦吓出一身冷汗,但他没敢声张。他怕吓坏了他的手下人,任何一点惊慌失措都可能招来无法抵挡的攻击。那一点点绿光始终没动,瓦也始终没有叫喊。他的一行人穿过那片可怕的草地有一里多路时,瓦才大喊一声:“快逃!”

柴姑和小喜子各骑一匹马,又带上一匹马,是准备回来时驮运猎枪的。这一路去比上一趟快多了。小喜子一路上都在说话,快要见到梦柳了,他心里异常高兴。可是当他们找到那片树林子时,却惊得呆了。这里已成一片废墟。两座小院都已坍塌,草屋顶被烧光,只剩下一些屋框。赵老伯夫妇和梦柳母女全不见了。显然,这里曾经历了一场灾祸,却无法知道是谁干的。小喜子跳下马放声大哭。柴姑也觉伤感,人的生与死真是无法预料。柴姑安慰小喜子说:“说不定梦柳她们逃走了呢,只要有缘还会找到的。”心里却想,这种可能怕是没有了。是谁毁灭了这两家人呢?是雷火还是人为?老弱妇孺何以会遭此大难?

两人到达黄口镇时,是这一天的后晌。天色还早,就在街上走走转转,打听买猎枪的事。问来问去,都说黄烟袋的猎枪最好。柴姑心想这老狐狸怎么又卖起猎枪来了。当下决定晚上仍住黄烟袋的客栈。小喜子说柴姑你不知他是开黑店的吗?柴姑说咋不知道,就是要住他那里才保险,提防着就是了。

当晚住进黄烟袋的客栈,黄烟袋很快认出柴姑和小喜子,满脸堆笑说:“姑娘,哪阵风把你吹来的?”

柴姑也笑道:“上次蒙你照顾,老是忘不了呢。”

黄烟袋有点尴尬:“姑娘放心,住我店里一百个保险。”

柴姑说:“一个保险就够了。”

黄烟袋忙着安排食宿,并亲自陪着吃了晚饭,说:“姑娘这趟来有何贵干?”

柴姑说:“荒原里出现狼群,想买些枪回去。”

黄烟袋吃惊道:“怪不得这些天有人传,不少人买枪,说是去荒原打狼,弄些狼皮回来。这么说真的来了狼!”

小喜子插话道:“听说黄掌柜这里有枪卖?”

黄烟袋忙应:“我这里都是上好的猎枪,从河南运来的,火药铁砂也是前天刚到货。”

柴姑说:“请黄掌柜带我看看货如何?”

黄烟袋说:“急什么,你们远道而来,先歇一夜,赶明儿看货不迟。”

柴姑说:“心里急呢,这会儿就看,你总不会不卖吧?”

黄烟袋笑道:“姑娘说笑话了。好!你们跟我来。”

两人跟黄烟袋下了楼。柴姑这么急就要看货是多个心眼,这老狐狸贼精,怕他夜里做手脚。

枪支在一间库房里,有些还没有解捆,都用草包捆着。黄烟袋让人一一解开,果然都是新枪,上头的漆锃亮放光。有双管有单管,一看就是好枪。数了数一共十三支,柴姑说:“我都要了!”

黄烟袋抽着烟眯起眼:“价钱怎么说?”

柴姑说:“随你要!”

黄烟袋没什么好说的了。带柴姑和小喜子去另一间库取了火药和铁砂,小喜子一一搬上楼去。一桩买卖转眼间就成交了。

黄烟袋走后,小喜子说:“你也不还个价?”

柴姑笑道:“只要货好,不在乎这几个钱。看不出?黄烟袋有点舍不得呢。”

小喜子说:“他不就是卖的吗?”

柴姑说:“黑道上人,心里弯弯绕多呢。枪自然要卖,卖给你又觉不舒服。你手里有家伙,他就不舒坦。”

小喜子说:“这些家伙,我老想捅死他们!”他一直怀疑梦柳也是被这些人害的。

柴姑说:“这些人心狠手毒,不那么好捅的。”

两人说着话,小喜子说:“柴姑,你怎么懂得猎枪的?”

柴姑笑笑:“我以前就靠这个吃饭,祖祖辈辈都玩枪。”

小喜子好奇心上来了,说:“柴姑你究竟从哪里来的?伙计们都猜,又猜不出个名堂。今夜没事,你讲给我听听好不?”

柴姑眼里布上一层阴云,两眼顿时噙满泪水。沉思好一阵,又笑了,说不说也罢。过去的事我想都不敢想的,像一场噩梦。

小喜子便不好再问,心里却存了许多疑惑。就说柴姑你教我使唤枪吧?柴姑说好,我教你使枪。两人拿过一支枪就在灯下摆弄起来。这时突然有人敲门,“嘭嘭!”

两人对视一眼,小喜子伸手摸住腰间的刀子。柴姑也摸不清是谁敲门,就冲小喜子使个眼色,示意他去开门,自己把那把猎枪抓在手里,迅速装上火药和铁砂,放在身旁,却坐着没有起身。

“嘭嘭!嘭!”

敲门还在继续。

小喜子逼在门后,大声喝问:“谁!”

门外传来黄烟袋的声音:“姑娘,是我。”

小喜子听出是黄烟袋,就说:“姑娘已歇息了,有啥事赶明儿再说。”

黄烟袋说:“有人来访,请开个门吧。”

小喜子转头看看柴姑,柴姑示意他开门。门打开时,黄烟袋双手抱拳:“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搅姑娘。”转身指指身后一条汉子说:“这位客人也来买枪,我说已无存货,让姑娘你都买下了。他说来拜访一下,你看……”

柴姑看那汉子一眼,忽然就记起来了,起身摸起枪,说声:“请进来坐。”黄烟袋和那汉子刚闪开门,柴姑一搂扳机,“咣”一声响,火光闪处,半开的门被打出一个大洞,屋内顿时充满火药味。

所有人都吓一跳,柴姑出手之快迅雷不及掩耳。

黄烟袋一惊:“姑娘你怎么啦?”

柴姑嘻嘻一笑:“试试枪。让你受惊了。”

那汉子却不动声色,转脸对黄烟袋说:“黄掌柜的,你请便。我和这位姑娘随便聊聊。好吗?”

柴姑露出一丝冷笑。

小喜子一脸的不解。他不知道这个有点面熟的汉子究竟要干什么,手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刀柄。

黄烟袋倒也识趣,忙笑笑说:“你们聊。我告辞了。”说着退出门去。

小喜子要去关门,柴姑说:“不必了。这门已经不管用了。”

那汉子听黄烟袋已下了楼梯,冲柴姑一抱拳头:“姑娘,幸会。”

柴姑丢下枪,笑了笑:“我们见过面的,只是没来得及请教你的大名。我叫柴姑。”

“我叫腊。”

“对!我记起来了,”小喜子突然叫起来,“你是做人贩子买卖的!你来干啥?”

柴姑冲小喜子挥挥手,漫不经心地问腊:“还做捕人的买卖?”

腊摇摇头:“早不干了。”

“你那个独眼伙计呢?”

“你是说瓦?”

“对,瓦!”

“你见到那次不久,我和他就分手了。”

“怎么?”

“不怎么。”

“你找我有事?”

“没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巧遇。在楼下听黄掌柜的一说,就估摸是你。”

“想买枪?”

“是的。”

“干啥用?”

“姑娘你问得太多了。”

柴姑大笑起来,说:“好!我送你一支,行不?”

腊说:“什么道理?”

柴姑说:“你来看我,算欠你一份人情。这样就两清了。”说着把手边那支枪扔过去。

腊忙伸手接住,翻来覆去看过,似有不舍之意。柴姑又追上一句:“手中没枪,以后我们再碰面,你会吃亏的。”说着笑了。

腊已不得不收,向柴姑点点头:“谢姑娘大度厚意!”说罢告辞下楼去了。

小喜子抱怨说:“干吗送他枪?明知不是啥好人!”

柴姑说:“不送他,他也能买到的。睡吧!”

小喜子说:“这人厚脸皮!他也好意思。”

柴姑说:“别那么小家子气,不就是一支枪吗?”

两人要的是套间。小喜子让柴姑住里间,自己住外间。这次来和上一趟来不一样了。上一趟有江伯和老佛跟着,自己不用操什么心。这一趟只自己来,他感到责任重大,躺在床上睡不着。关上门也觉不保险。他老怕从柴姑打烂的那个门洞里钻进个人来。床上放着一杆猎枪,里头已装满火药和铁砂,只要抄起来一搂就能打出去。他已经知道了这种猎枪的威力。有这支枪在身边,小喜子胆子大多了。但他还没有放过枪,又担心万一有事会失手,枕头下又放好了刀子,伸手就能摸到。

外头下起雨来,沙沙的雨声充满了黑夜。小喜子越发睡不着了,心里凄凄清清的,有一种不知身在何方的孤独感。这些天从来没有高兴过,自从知道梦柳和赵老伯夫妇遭灾之后,小喜子觉得胸口透不过气来。他直想发疯却找不到对象,想诉说点什么,柴姑又老把话题岔开。他理解她的好心,想让他忘掉这件事。可怎么能忘掉呢?他不知道自己为啥老想着梦柳,其实只见过一面呀。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对梦柳没任何邪念,她几乎还是个孩子。留在他记忆中的梦柳只是一朵还没有开放的花苞,是一个梦幻般的少女,是一片纯净的云,一缕清爽的风。她只是个需要疼爱需要保护的小妹妹,自己是一个大哥哥。他想给她逮个兔子玩儿,捉个鸟儿提手上,摘一朵野花戴头上。引她疯跑,逗她笑,逗她哭,给她洗脸,给她洗脚丫,带她满世界玩。他曾多少次想象着那些欢乐的场景,那时他多自豪多开心啊,小喜子长成男子汉了,有人需要他的疼爱和保护了,他有了别一样的责任,再不是长不大的小喜子,再不是老被茶姐当儿子一样哄着疼着的小男孩了。

可梦柳不见了。

梦柳不见啦!

他甚至无法知道她是怎么不见的,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那天小喜子本来想到废墟中寻找一番的,哪怕捡根骨头带回去也好。但他终于没去寻找。站在那里大哭一阵之后就赶紧跃马上路了。他怕找到梦柳的骨头。他不能想象梦柳花蕾一样的娇体被烧成焦黑的样子,也不能想象梦柳被强盗掠去的披头散发的可怜相。他只愿记着梦柳倚在墙后取笑他的那副娇憨的模样。

雨下得越发紧了。

小喜子睡不着,想和柴姑说说话儿。他起来点上油灯,呆呆地坐了许久,心里似乎平静了一些,但还是想说说话。只是不知柴姑睡着了没有。小喜子端上油灯走到套间门口,掀开帘子往里看,惊得猛一缩头:柴姑正面朝外侧身而卧,浑身一丝不挂,原来好像盖一条单子的,已经掸落地上。于是柴姑的裸体暴露无遗,她的丰硕的乳房,平滑如脂的腹部,以及大腿间隐隐约约的毛丛,都展现在小喜子面前。因为侧身而卧,她的腰身由于凹下而显得那么柳细,而丰满的臀部却浑圆凸起。寻常,小喜子只知道柴姑美得惊人,这会儿却是惊心动魄了。柴姑睡得极安详,对小喜子的窥探毫无觉察。她双目微闭,嘴唇间或动一下,绽出一个迷茫而遥远的笑。那笑似乎和现实毫无关系,甚至和人间毫无关系。柴姑离他这么近,又显得那么远,这是一个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女人,又是一个像雾一样缥缈的女人。她卧在那里像一堆雪,一簇云,仿佛碰一碰就能融化,吹一口气就能飘走。小喜子不敢惊动她,掩上门帘端着油灯又悄悄回来了。睡倒许久,依然心慌不止,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裸体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