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黑蚂蚁蓝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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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小迷娘说:“老大,你帮我烧点水吧,我要洗洗身上,臭死了。”

老大说:“你病刚好,当心着凉。”

小迷娘说:“不碍事,臭得实在受不了。”她抖开被子。“你闻闻!”说着笑起来。

老大早闻着了。这些天一直和她睡在一个床上,只是一人睡一头。小迷娘让他和她并头睡,老大不肯。她身上不仅有一股臭味,而且有一股从下体发出的臊味。

老大帮她烧好水,就要出去,小迷娘喊住他:

“喂!你去哪?”

“你洗澡吧,我出去转转。”

“你别出去,我要你帮着洗!”

老大看了她一眼,没吱声,还是转脸走出门去,又反手把门掩上。

小迷娘气得骂一句:“不识好歹!”

老大听到了,还是没吱声。他不想和这女子斗嘴,更不想和她多啰嗦,陷入她的圈套。

他实在搞不清这女子要干什么。

她倒是毫不隐瞒地把她所有的事都给老大说了。她说她这趟出来就是要见见柴姑的。

老大说你找她干什么?

小迷娘说不干什么,就是想见见她。

老大说和她比比高低?

小迷娘说有这意思。

老大微微一笑,说不用比,你不如她。

小迷娘说你说长相还是能耐?

老大说你什么都不如她。

小迷娘撒起泼来,把老大骂一顿。可是老大不像老三怕骂,老大还是那句话,你不如她。

小迷娘说你这人是榆木疙瘩。

老大说你该吃药了。

小迷娘不相信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其实她的病数日前就好了,只是还有点虚弱。但这并不影响她调情。在她看来,向一个男人进攻并且俘虏他是一种乐趣,俘虏老大就更有特殊的意义,因为他是柴姑的男人。

老大没别的地方睡,只能和她睡一张床。她用手指挠他,用脚趾勾他,她说些极富挑逗性的话。

但没用。

老大像个死人,只管呼呼大睡。

她终于发现她以往对付男人包括对付黑马的那些本领用光了也没用。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甘心,越是膨胀着征服欲。在柴姑身边的男人中,老大也许是最难征服的一个了。可是男人就是男人,她不相信他会真的是榆木疙瘩。

她想也许是自己太脏了。她要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但老大走了。

他从烧好水掩上门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就是说他连个招呼都没有打,他根本就没把自己当一回事。他像突然出现时一样又突然消失了。

老大只能这么走。

他怕她会缠住他。这是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他走过那座小土山时,上去坐了一会儿。土山的林子里有些鸟在歌唱。偏西的日头暖洋洋的,只是日头有些昏黄,远处有些雾气。凭经验,他知道这样的回暖意味着天气要变冷。地上有些杂乱的蹄印和兽毛。老大捏起一缕,发现黄白夹杂,还有红黑几种颜色。他实在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他起身在土山上转了一圈,发现一个兽洞。老大忽然意识到白羲曾在这里住过很长时间。好像几天前才离开的样子。和它一块住这里的还有另外的伙伴。但老大没想到会是一条母狼,而且是荒原上所有狼群的首领。

老大站在小土山上,四外张望,多少有些怅然。

他知道他无处去找它。

他走到土山下的小河边,回头朝小木屋那里望了一眼,忽然听到远处一声女人的嚎叫。他先是一惊,但随即又苦笑了。他听出那个女人的嚎叫并没有惊恐的成分,只是一声愤怒的宣泄。

他当然不能回去。

他想他该走了。

数日后,老大走在荒野上,远远看到一砣石碾,便好奇地走过去看个究竟。荒野一望无边,事实上任何显眼的东西都会引起人的好奇。老大并不知道,这座石碾正是当初柴姑发现并救活老佛的地方。

老大走近石碾时,才发现这里搭着一个极其简易的庵棚,庵棚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女人有三十多岁,男人似乎还年轻一些,约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两人都脱光了下身,正搂抱在一起呻吟。老大突然出现,把他们惊得瞬间停止了动作。接着女人尖叫一声,把男人从身上掀下去,爬起身藏到石碾后头去了。男人狼狈地爬起身,恼怒地看着老大,攥住了拳头,却没有进攻,他发现老大比他强壮得多。

“你……什么人!”

老大笑了笑:“别怕,我是过路的。”

“你要干啥?”

“不干啥。冲了你的好事啦?”老大仍笑嘻嘻的。他并不觉得这事荒唐,但觉得好玩。

那男人看他并无敌意,拳头松下来,目光却没有放松警惕。

老大犹豫着要走。但这座巨大的石碾却让他惊叹不已,这么大!足有一人多高,当初黄河水居然没把它冲走。它也许在大浪里打过几个滚,却终于稳住了。他知道这是打油用的石碾,只是没这么认真欣赏过。它几乎是一件艺术品。除了光滑的碾底,别处都是粗放的凿纹,纹路匀称有力,是用一整块巨石刻出来的。老大喜欢厚重的东西,他走上去到处摸摸,绕到后头想看个仔细,却突然看见那女人龟缩在一个角落里。她已经穿好裤子,两手捂在胸前掩住衣襟。这身衣裳和那男人的一模一样,都是黑色,只是穿在她身上显得极不合体,宽大松荡,而且衣裳到处有撕破的地方,上衣没了扣子,怪不得她要掩住前胸。这女人显得很清秀,皮肤也很细致,只是被风吹得黝黑。两只眼不大,却亮,闪着惊恐。她一动不动,看着他。

老大冲她笑了笑,表示并无恶意。

那男人已绕到老大身后,拳头又握紧了,随时准备发动袭击。他的另一只手抓起一块带着血斑的石头。

他的手在抖动。两眼闪着凶光。

老大猛转身。

老大说:“你想和我打架?”

那人嗫嚅:“你要抢走我的……女人?”

老大说:“我只是看看石碾。”

那人说:“你别骗我!我不怕你!”

老大说:“你杀过人?”他看到了对方手中那块完全被血染得殷红的石头。心里一紧,就想不能大意了。

那人说:“杀过!哪个敢抢我的女人就杀哪个!”说着往不远处的一片草地上看。

老大随他的视线扫过去,那里有一片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草,草丛里露出一只光脚,别的什么也看不清。但显然那里躺着一个死人。

老大盯了对面这男人一眼,大步走过去,果然是一具尸体。但内脏已被什么掏空,到处血迹淋淋,发出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抬头看时,几十步远的地方,卧着两条野狗。显然是它们干的。它们吃饱了就卧在一旁守着,大约想等饿了时再来吃。

这具残破的尸体激怒了老大。

他想不出这个男人怎么会打死人又让他暴尸荒野,让野狗糟蹋。他一步步走回来,那男人看到了他阴沉的目光,吓得连连后退,说你要干什么我会杀人的!我不杀他他也会杀我,我们说好了的决一死斗,谁活着这女人就归谁,这个女人可以作证,你别靠近我!我就是用这块石头砸死他的,我也会用这块石头砸死你!我不怕你!……老大一步步逼近了,飞起一脚把他踢得仰面朝天。那男子还要爬起来争斗,被老大上前一脚踩住,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个杂种!

这个男人和那个被砸死的男人,其实都是柴姑手下的人,他们是结伴出来找女人的。这个活着的姓朱,死去的那个姓钱。两人自离开草儿洼,在荒原上游荡了好多天,直到碰上了那个女人。渴望女人的心理使他们有足够的耐心。两人一路走,一路说话,朱说钱大哥,你说这男人是怎么回事,吃饱喝足了就想女人呢?钱说就是。朱说钱大哥你以前有过女人吗?钱说有,我十岁就成亲了,也有孩子,都淹死了。朱说你没回家看看?钱说哪还有家,都找不到地方了,到处都是荒原野地,连个标志都没留下。朱说你总算还见识过女人,死了也不亏了,我连个女人还没碰过呢。钱说就是。朱说你别就是就是的,你说咱俩要是找到一个女人,归你还是归我?钱一愣,这问题倒没想过,就挠挠头说就是就是,说不定能找到两个女人呢。这回答很含糊,朱就多了个心眼,心想这家伙看样子不肯让先呢。钱当然不肯让先,没经历过女人没有体会过女人的滋味,经历过就更难忘。钱想你小子别给我耍小心眼,我比你还想呢。

后来他们遇到过几次女人,但都是有男人的,夫妻住个庵棚过日子,人家问干啥的,两人说是赶路的,没好意思说实话,吃顿饭就走了。

碰上这个女人是一天的午后,这女人只在下体围了一块破布,光着上身坐在一个沙丘上啃一个什么东西,头发披在腰间。

“野女人!”

老钱最先发现并惊呼起来。

朱几乎在同时也看到了,说你喊啥喊,我看见了。咱俩分两路围上去。

两个人都很兴奋,便分开了猫着腰往沙丘逼近。那女人似乎没有觉察,正在啃一个烧熟的兔子腿。生活在荒原上的人都是用火石取火,也真是奇怪,黄水过后,到处都有黑色的火石,随便捡两块一碰就有火星溅出,用干枯的茅草围上“嘭”一下就着了。大约也是天无绝人之路。那女人刚好啃完了,站起身把腿骨扔掉,两个乳房油黑尖挺,颤动了几下,把两个人的眼都撩乱了。朱到底沉不住气,从沙丘下大喊一声:“喂!”便扑上去。那女人刚好看到他,吓得一愣,转身就逃,却见另一个男人也已到了背后,慌忙中跳下沙丘,撒腿飞奔。两人紧迫不舍,一边大喊你别跑啊俺不是坏人!女人并不停脚,只管往前猛蹿,速度异常快捷。她一边奔跑,一边不时回头张望,长发便如一片乌云翻腾。

追出二三里路以后,先是老钱体力不支,停止了奔跑,弯腰呕吐。接着姓朱的年轻人也不行了,大口喘着粗气走回来,抱怨说:“你也真是……的,我都快要追上了,你……倒是怎么啦?”钱停止呕吐,好一阵,才缓过气来,说:“瞎抱怨啥?你行就去追啊!”两人互相埋怨一通,眼见那女人不见影了,眼巴巴望着一片空荡荡的荒原,万分沮丧。

其实那女人并没有跑远。

她只是刚开始被他们吓坏了而且是两个人。但跑过一阵之后,她就知道他们追不上她。她在荒原上已经跑习惯了,兔子都抓得住。等到摆脱他们的追赶之后,她就停了下来而且笑了,干吗要跑呢?你不是老早就想男人吗?这下好了,一下来了两个。她不能放弃这个机会,于是她又悄悄潜回去,伏在一簇草丛里向他们窥望。

两个男人歇息一阵之后,决定继续寻找。他们相信那女人还在附近。他们起身朝女人跑去的方向走去,一前一后,走得很快,而且还在不停地怨对方。女人潜伏在草丛里,使劲把头低下去,其实距他们走过的地方只有几十步远。可他们没有发现。他们没想到那女子会返回来寻找他们。

女人决定和他们玩玩捉迷藏。

后来她就一直悄悄尾随着他们在荒原上走来走去,她觉得又好笑又刺激。她偶尔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和争吵,确信不是“人牛”才放下心来。她曾听其他野人说过,以前常有人贩子来荒原逮野人,他们把这种人贩子叫“人牛”,说是逮住了就捆上牵走,到外头像牲口一样出卖。野人最恨最怕的就是“人牛”。

这女人已经习惯了荒野的生活,不愿再回到人间去。不知为什么,她特别痛恨男人。有时,她也和野人中的男人野合,而且极其亢奋,但不是那种张牙舞爪的亢奋,而是以怯懦、柔弱的样子,半推半就诱发男人的欲火。男人十个有十个会舍生忘死,一次接一次欲罢不能。她的富有弹性的身子让男人如沐春风如淋春雨,恨不能将生命的全部本钱都拿出来。几日后,当那男人已折腾得半死不活时,她便乘他昏睡时把他杀了。然后她又成了自由人。到处去捕捉新的猎物。

她以此为乐趣。

她没有别的心思,只以捕获并杀死男人为目标。

荒原上的野人已远不如从前那么多,大多已经定居下来,垦荒种地,不再到处游荡。野人相聚也是很难的。但野人们已经发现有人残害野人,因此非常恐怖和警惕,但不知是谁干的。没有谁会想到是一个女人。

当晚,钱、朱二人寻找没有结果,便找到这座大石碾旁,草草搭个庵棚住下来。他们都看中了这是个好地方。原先这里有个破庵棚,显见得有人住过的,稍稍修一下就行。他们决定以这里为基地,天亮后再向周围搜索。

二更天以后,那女人悄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