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子!”林仙儿虽然不解,还是喜滋滋随她朝门口走去。
“襄儿!”背后传来风御庭的大吼。
她亦不回头,继续朝外走去,甚至口中哼起小曲,有情人终成眷属,她的心情真是不一般的好啊!
咦,今日天气怎么这样阴郁,一如那人沉痛的脸色……要下雨了吗?
一声幽幽叹息声又自传来,然后有人缓慢而清晰念道:“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屋内,一灯如豆。
面色苍白的少年,微微闭眼,神态痴狂,双手齐发,激烈击弄着根根弦丝,暴风骤雨般,一曲接一曲,曲曲惊心,曲曲断魂!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她那夜在案几之上写出的句子,第二日早上起来就已不见踪影,原以为是小绿随手收起来的,也就没有在意。
今日听他在背后一字一句念起,才知道是他悄悄取走了!
是,当日这字句的确是为他所写,眼泪也是为他所流,却又如何?
他们之间,从头到尾,都隔了一个水灵儿,没法逾越,没法触及,咫尺之间,已然天涯!
既然如此,她就成人之美,拱手相让,亲自将他送到水灵儿的手上!
但是,为什么从小院出来的路上,她每走一步,就会觉得心上被人割了一刀,一步一刀,刀刀吃痛,刀刀见红!
若不是撑在林仙儿身上,她真怕自己会倒在中途,心痛而死!
骄傲如她,聪慧如她,神奇如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唯一的失误,却是没有管住自己的心!
早在北锦,亦或更早在明月寨,这绵长情丝,便已牢牢系在那明朗清新的男子身上!
只因对他有情,她才会全然信任和包容于他,不加任何防范,否则这诸多细节与遗漏,她怎会茫然不知!
风御庭,倘若她早点知道自己的心意,绝不允许他人捷足先登,她自会使出浑身解数,将他争取过来,那小树林中的一幕,便绝不会发生!
说到底,他的欺瞒,和他的背叛,到底哪个给她的伤痛要多一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她亲手将他让出的瞬间,她才终于看清自己的心……
琴声凄清而绵长,只听得门外两人心惊胆战。
“你还不进去劝劝你的乖徒儿,我这老头子听了都忍不住想哭!这丫头别气坏了身子,这体弱多病的!”
“心病尚需心药医,我劝了也没用,要她自己想明白才行,我早年就看出,这小女娃,情路艰辛得很,所有的事情,必须要她自己去面对的!走吧,傻小子在里面陪着她,不会有事的!”
“明日还是要启程回云山?不挂心吗?”
“是,风雨兼程。我秦浪的弟子,我相信她能挺过去!”
低低的话音渐去渐远。
少年的琴声仍在继续,久久不绝。
对面,墙边的阴影处,一名青衣男子直直站立,眼中除了弹琴的少年,再无其他。
自风公子带着那灵儿小姐离开府邸以后,公子就躲在屋里,也不说话,只是发了狂一般弹琴,两位先生也不来劝,其他人却也没法干预,只好任他去。
看到抚琴少年惨淡的脸色,落寞的神情,男子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沉到深渊!
拜师学艺,苦练十年,又如何?
空有一身高超武功,剑法神奇,内力悠长,却丝毫没有办法减轻公子心中的痛苦!
空有一副超常听力,四面八方,声声入耳,却不能听出公子为何难过悲伤!
男子握紧了拳,格格作响。
少年充耳不闻,毫无停歇之意,青葱细指间已被弦丝溢出血珠!
与其心痛,不如身痛,只是这十指连心,指尖的痛意,最后还是会颤颤传递到心底!
她携了林仙儿而去,他在背后,除了念出她所写的那半阙词,却并不曾出声挽留!
在堂屋呆坐一阵,然后有下人来禀报,说那公子带着水灵儿收拾了衣物,匆匆离府!
没有任何道别的话语,就这样消失不见!
当她又是伤心,又是气恼地回到房中,却无意见到案几之上白纸黑字,墨迹未干:永不负卿!
那龙飞凤舞,苍劲清隽的四个大字,却是他所留么?
永不负卿?永不负卿?永不负卿?
何人为卿?是她,还是水灵儿?
想到这里,少年心神更乱,不由得加快了手中动作,琴声愈见狰狞迷茫。
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相遇是错,相交是错,相逢是错,相依是错……
过往种种,万般皆是错!
忽然,一缕细弱的箫声自远处传来,宛如涓涓细流,清澈而至,沁人心脾。
箫声渐渐增大,仿佛寒潭飘雪,乱石生花,有着蛊惑人心的美丽,将少年愈发凌乱的琴音带了回来,一边牵引,一边安抚,逐一归位,回复清明。
亭中观月的两人,闻得箫声,皆是一怔。
其中一人低低叹道:“世上竟有如此箫声,能与子非娃儿琴箫和鸣!妖怪老儿,你说我这几十年来,怎么就没遇到?”
另一人笑道:“子非娃儿贵为神子,天赋异禀,天底下的好事自然都会找她,又怎么会让你碰上!”
屋中,琴声渐渐平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