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是泣不成声,而司徒宇从头至尾,不发一言,脸色煞白,只余一个惶恐震措的表情,写满了疼……
她知道,兄长是“咎由自取”,可是,当她看着这个从小便自视甚高,骄傲自信的兄长变成从未有过的颓唐,她还是心疼了。
嫂嫂没有回娘家,方家人甚至对她的失踪都莫不上心,她想嫂嫂亦是看清楚了这些,才不愿回方家,连至亲的人都不在乎她,即便回去,也不过是又是冷眼冷言,自取其辱,兄长见状竟是怒不可遏,他无法忍受别人对嫂嫂有丝毫的冷视,却不曾想,伤嫂嫂最深的那人,是他……
他大肆风雨的满城寻找了嫂嫂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今日一早,他却是来到西厢卧房,坐在床榻上,望着大敞的屋门,从日出望到日落,整个人的神魂像被掏空了一样。
她从来都没见过如此狼狈的兄长,小时兄长曾被匪徒劫持过,营救回来后几乎奄奄一息,病愈后,心中憋着一口气,他开始励志习武,学了一身好本领回来……娘过世的时候,偌大家业落至兄长肩上,他也没有迟疑胆怯过,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人心,保住了司徒家的生意,安置娘的丧事之后,迎娶嫂嫂过门,甚至,司徒家在他的经营下,更胜以往……
在她的世界里,总以为兄长是可以无所不能的,不知胆怯是何,将一切运筹帷幄,可到头来,面对自己真正喜爱的女子的离去,他也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他承认是自己把嫂嫂逼走,也就是在承认他错了……悔不当初……
但是,嫂嫂还是看不见了啊……
“呵……呵……”
似哭似笑的声音,蓦地在幽静的卧厢里回荡起来。
司徒晴愕然抬首,却瞬间僵怔——他漆黑的瞳仁里竟含了清晰的泪,他微微仰首,嘴里喃道,“断绝夫妻之名,生老病死再无相干……她弃我而去……”
最后那一句“弃我而去”,说的那么轻,又那么重。
一道液体终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原来这世间,最疼的,居然是被她离弃……
锦帕上绣着一双并蒂莲花,细致的纹路下,线脉精密无双,乍眼看去,嫩黄花芯,粉白底衬,茎杆一枝,双萼并蒂,栩栩如生。
“瞧瞧这手工多精巧啊,我这个做了大半辈子绣活的老太婆还是第一次看见绣的这么好的帕子。”老妇人一身寻常纨蓝素衣,鬓迹斑白,眉目慈和憨然,端望着这方绣帕,眼角的皱纹因惊羡的笑容而加深。
闻言,她赧然敛首,颊边露出含羞笑意,更衬得整个人温婉清丽。
“夫人真是难得的可人儿啊!”老妇人不禁由衷赞道,心里叨念着,若是这是自己的儿媳妇,该多好啊。
片刻,她用手语比划问道:那让我帮您做绣活可好?
“这可使不得。”老妇人忙是连连摇头,儿子说过她是个贵人,对儿子有恩,得好生相待侍候。
她却是更为坚持,但换了“说辞”来说服妇人:我喜欢刺绣,且闲着也是无聊。
“这……”老妇人稍事迟疑,却见她对妇人微微一笑,伸手接过篮子,拿出针线绣品,仔细参详起来各种绣样来。
老妇人虽尚有犹豫,却是和颜悦色的笑了笑,便也随着坐下,开始继续做绣活。
穿针引线,比照着花样,她在绣一朵菊花,金灿灿的线络,百转千回的勾缠了心中的隐隐钝痛,她也曾绣过一朵菊,绣在一只荷包上,送给……
眸中淡淡黯敛,黛眉不着痕迹的一颦。
只逾四日,他张扬的寻人,纵使在这京城远郊的山村中她都能有所闻,她知道,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可脚踝的扭伤却是未愈,她尚走不得。
那****在天色灰朦中离开司徒府,但尚未走出巷陌,便觉着身后有人相随跟踪,脚下步子顿时凌乱,心中慌悸,越走越快,却听得一声略带熟闻的念唤,“夫人!”
措然抬首之后,看见的竟是——周和。
原来,周和被逐出司徒家之后,心里始终不安,对她一直挂牵,百般设法打听她的情形状况,每每听闻她在司徒家的境况是一日不如一日,便是悔愧难当……说来也巧,她走的前一日,周和恰打听到她“下药”害二夫人落胎,被江母来府寻衅一事,当下着慌忐忑,便就是一大清早来到司徒府门前,想要再打听她的情形,他知道这法子笨拙且很可能就无门无果,但一想到夫人如今处境,便也无法顾念了,只想着能打探到丝毫也好。
谁知,这时门却开了,只见一人身着披风轻轻侧身而出,他当下便是一怔,几乎就要认出,但灰暗中到底是难以看清,他随着寻了一会,发现竟然真的是夫人……
离开司徒府,她无处可去。
方家,她回不得。自小感知到的漠视冷待,让她深知,她自写休书离开夫家的这番行径,对方家而言,除了耻辱,没有其他……对她而言,若回方家,也只是自取其辱,继续在无尽的孤寂奚落之中苟且活着,她是真的累了,受够了这样的生活,纵使对深宅大院之外的一切都充满了恐惧,那破烂不堪的自尊,却独独这一次,不愿低下。
或许,这都是借口,唯一的理由,是她想离开他,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能遇见周和是个意外,他帮她逃离,却也一时半会儿没有法子,只能带她先躲到远郊深山村落中的老母这里,途中她不慎扭伤了脚,大半山路是周和背她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