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将晴儿额前微乱的刘海抚顺,与以往无异的静默温柔,定眸细望,这将逾一月的分离,晴儿圆圆的小脸也似是被削去几分,原本莹润的双下巴也成了单,心下又是一番紧窒……
傻丫头,嫂嫂对不起你……
“嫂嫂,”深吸一口气,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嫂嫂我要做姑姑了是不是?”
她一赧,却是目光柔煦下来,唇边浮起清浅笑意,微微颔首。
腹中的孩子,也许不该来……可是,她是感激的,上苍在她以为自己注定一生都会孤独无依的时候,却给了她最深的慰藉和救赎,不论,孩子的父亲给过她多少心伤和泪水,多少痛和恨……
“嫂嫂,跟晴儿回家吧,就当是为了孩子,为了我,好不好?”话锋一转,终还是迫不及待的道出了来意,司徒晴忽闪着晶亮双眸,无辜惹怜。
她敛下眉目,一丝哀惘无声伤逝,亦是又一次的坚定摇首。
“嫂嫂,晴儿跟你保证,司徒家没有人会再伤害嫂嫂,江宛心的狐狸尾巴已被揪了出来,再也不可能兴风作浪了。”秀眉一横,语吻里不由多了几许愠凛。
江宛心……
三个字,却引得她心头一番怵然,可是,到底她与她,谁才是更悲惨的哪一个……
“她已被休了,逐出了司徒家,原本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了她,”司徒晴一顿,却道,“嫂嫂,她疯了”。
闻言,她浑然一悸,愕然抬首。
疯了……江宛心疯了。
但真正让她失心疯癫的,却不是因为被识破了一切,而是,司徒宇知道真相后那怒不可遏想要杀了她的意念。
他扼着她的喉咙,猩红了双眼,她绝望的看到了他眼中彻底的无情和冷酷。
他不顾一切的想要杀了她……
没有丝毫的不舍,只有愤怒和残忍。
她从小就认定了他,成为他的妻子,享受司徒家的荣华,是她一生最大的追求和贪慕……
她不择手段,费尽心机,为了这个男人和富贵几乎要丧心病狂,却到头来,换来这一场粉身碎骨的痛苦。
她一直以为不论他走的多远,他终是会回来的,只要那个勾引他的女人不在了,总有一天他依旧还是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表兄,能与相伴比肩的女子,只会是她。
可那一刻,她却终于看清楚他的心,全然被一个叫方若慈的哑巴占据着,早就没有了她存在过的痕迹,他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
她一生所追逐的堡垒轰然倒塌,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咆吼出那句:真正让我不择手段,买凶杀她的那个人是你……
然后,她肆声大笑,在司徒宇走出府门的瞬间,她冲廊柱上撞去……
而他,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但江宛心还是被救活了,可也疯了……
她目光呆滞的望着一切,任何一个触碰都让她缩成一团,惊恐而绝望……
只是,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听见,偶尔,从她口中会溢出的一两句虚渺的歌声:曾记否,两小无猜情深种,竹马青梅誓相守……
她胸腔中沉沉一顿,没有丝毫的如释重负,反而觉得更重。
人生何如不相见……
仿佛从她嫁给司徒宇那日起,就开始了一场没有尽头的错……
如果没有她的出现,也许,江宛心始终都是他的青梅竹马,心心念念。
如果他不曾娶她,也许,她就能等到与卫廷误会终解,相濡以沫。
可是,没有如果了……
“嫂嫂,哥哥真的知悔了”,司徒晴敛首轻叹,续道,“这一个月,他疯了似的找你,几乎快要把京城掀了个底,整天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奔波寻找,他那样健壮的体格都染上风寒,发着高烧晕倒在马上,被人抬回了府中,醒来后的第一件事,还是去找你,今天也是如此,可是眼下,他却连床都下不了……”说着说着,又生了哽咽……
她脸上无波无澜,十指却是紧扣拧攥,仿若此时心情,纠结痛错。
其实,找不找到她,又能有何意义,他们都明白,再也会不去了,抑或,从来都没有抵达过。
风寒未愈,又得内伤,郁极攻心,故而晕厥,大夫说,虽性命无忧,伤的却是不轻……但是,昨日他尚在昏迷中,却她的坚持下被送回了司徒府。
“嫂嫂,我知道哥他是咎由自取,他负了你,让你伤心至此,可是,他是真心爱你的,你就当,可怜他……”泪眼汪汪的咬着唇,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太迟了……
眼泪滑落的无知无觉,目光中的恍惚流离起落不定,终又渐渐归寂,良久,撤开纠缠的十指,道:晴儿,我永远都是你的嫂嫂,却再也不是他的妻了。
早春枝头泛了新绿的桃树,将将才现出一抹粉嫩花苞,便被人悉数摘下,捆成一束,放到了门前。
俯身拾起,端望着细小的花鼓,未及盛开,便要零落成泥,能做出如此不懂惜花的举措,她所知的,也惟有那一个人了。
视线缓缓游走,不大不小的院落里,人已早无影迹,心中有恼有伤,手中花束却有些不忍丢弃……
没由来地,忆起了去年花期正盛,出嫁时带走的那一簇开得正艳的桃枝。
那棵她悉心打理过的桃树,今年,是否依旧能开得灼灼其华。
这极近的一年光阴,呼啸而过,却让她觉着历过了人生中所有最波折不虞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