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无法忍受,跟他摊牌和争吵,可是他却一直静默无言,等她发泄过后,他留下一句,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不后悔。
那一刻,她真的开始恨他……
他被下狱的消息一出,她无法否认自己得到了报复的快感,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心底无尽的凄凉,如果他死了,她还有什么……
她没有弃他而去,已是他明媒正娶的发妻,他即使成了阶下囚,也是她的丈夫,她每天为他备食送餐,看着他将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悉数入口,她甚至开始又抱了卑微的念头,也许,只要她不离不弃,就能感化他……
可是,眼前的一幕却又硬生生撕毁了她的微茫期许,痴望终归只是痴望,一切都是徒劳,她费尽心机成了他的妻又能如何,他深陷囹圄她不离不弃又能怎样……
不过是一场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他没有错,他只是不爱她,而她,却只想要他那份早已给了别人再也收不回的爱……
深吸一口气,抑回满眶的泪水,她俯下身来,捡拾碎了一地的碗片,一个不小心,划破了指尖,血流不止,她却恍若不知,听得那人唤她的名字,亦恍若未闻……
蓦地,手被陡然按住,一方素帕裹住了流血的指,她猝然抽回,抬起头冷冷地望向她婚姻中幽魂,抬手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若惜,你做什么!”卫廷见状惊措大吼,怒不可遏,“对不起你的是我,与若慈无关!你要打要骂冲着我来便是!”
“呵……”她冷笑出声,哀莫大于心死,“那我要告诉你,三年前,你的那封信,写给方若慈,却落在了我手里,她以为你移情别恋不辞而别。”事到如今,我打你一巴掌,也还你一个清清白白。
“你说什么!?”他震悸愕然,咆哮出声,被心头渐然撕裂的痛楚扼住了呼吸。
她没有回答他的质咆,而是继续冷视着方若慈,“满意了吗?我的妹妹,欠你的我还了。”而你们欠我的,会成为你们一生背负的债,永远都还不清……
出了深暗阴晦的天牢,迎面便是一道刺亮而来的光照,恍惚了视线,双目难睁,几乎被掏空的心魂此刻再也无法支撑,脚下虚浮,在青石台阶上踩了空。
“若慈!”听得耳边一声惊喊,倒向冷硬石板上的瞬间,却被一双坚定的手臂拥进惊措起伏的胸膛……
又是一遍遍呼唤……
若慈,若慈……
她不敢睁开眼睛,因为害怕会看见那如曾经一般让她感到安心的面孔……
可这张面孔,明明已经不可能再给她安定无虞的陪伴……
若惜说的是真的,对不对……
你既是知晓,为什么不将实情告诉我……
为什么不能再多信我一些,等我回来……
罔顾方若惜的愤然离去,他只牢牢钳制抓握着她的肩,质问的声音从咆哮到哽咽,从剧烈到无声。
若慈,是我负了你……
最后一句喃言,宛若低泣,他垂首松手……
衙役重新锁上狱牢铁门,她望着他落寞的身形,阖上泪眸,缓滞转身,脚步沉凝。
他跟着哑声嘶吼地喊她,若慈,若慈……
仿佛布施着一个明明知道已经失了性灵的咒语,茫然自失,又不愿成信。
拐角处,她一眼回首相顾,却依旧没有停留。
回首已是百年身,谁相负与谁,早无法辨识,百转千回,心已远隔了万水千山,原谅她不知如何面对和安慰,事到如今,除了躲起来****着自己的伤口,她什么都做不到了……
梦里桃花烂漫纷飞,那个对她曾深情不语的男子,还等在桃花树中,可他们之间的千沟万壑,她遥遥相望之后,转身而去……
胎儿并无大碍,只是母体虚弱,需得静养调理,才能足月顺产。E
大夫给了诊断,开了药方,相递之时,语重心长道:尊夫人昏厥乃是劳神所至,切莫心伤。
切莫心伤。
四个字,沉落进他心中,低语自念,渐嚼苦涩,卫廷锒铛入狱,对她的打击竟是如此之深,如若卫廷终难以得保,那她……
这样的断定,让他仿佛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他不只一次见她因卫廷而神伤昏猝,淡漠坚强的面具裂开缝隙,再难维持……
纵使已经失了资格,他还是茫然的望着她的睡颜,喃道,你也会为我如此么……
嫉恨飘忽,唯有胸腔中刀钻般的疼痛,真实可觉,一直持续至此时此刻,也许,会跟着他一生一世……
梦中的一片迷蒙,在梦醒后,依然持续着。
困顿恍惚,目光一路从精致华丽的床帘帷幕,到柔软暖和的鸳鸯锦被,陌生而熟悉……
蓦地,一张相似的忧悸面孔陡落进视线里,她一怔,猝然清明,瞬间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的同时,也无声勾敛出一直深藏心底的记忆……
曾经,他也守在这里,等她醒来……
曾经,她也如此从迷茫的梦中苏醒,转首间,看到他眉宇间的皱结……
同样的地点和两个人,时空流幻,辜负伤害之后,心和情却已皆然不同……
她冷下眸光,便是硬要撑着起身下榻,司徒宇方欲阻拦,却因她蹙眉排拒自己触碰的表情一怵,一时伤措,不由破口,“你身子太虚,就算你不顾惜自己”,不在乎我的感受,他语一顿,目露痛悸,“也得为腹中的孩子想想,……”见她愈加苍白了脸色,他的话再无法说得下去,叹息沉沉,收拢了拳掌,他恨自己,眼睁睁看着她一再受难,却无能为力,甚至连保他们母子安稳无虞都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