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若能解决问题,那我不介意多哭几次。”余唏耸了耸肩。“反正事已至此,除了面对以外,别无他法。说不定二十年后,我会感谢他给了我一个孩子。”至少她再也不是孤独一人,不是漂浮不定的浮萍了。
邵余唏的父母在她年纪尚小时就离婚了,各自再婚的他们让余唏不断的换环境。她无论投靠哪一边,都觉得自己是外人。所以她父母取的名字一点都没错,多余的光色,余唏。
可是她即将有个孩子,有孩子的地方就有家,孩子将是她的根。
如果她注定要失去最爱的男人,那么至少她还有活著的希望。孩子可以帮她度过那段痛苦吧?
其实夏严军本质上跟她很像,都是孤独的人。他虽出身豪门,却因为周边的女性向来只会利用男人打下的基业享受,从来不见付出,所以向来就讨厌豪门千金。不幸的是,自己挑选了个温柔的小家碧玉当妻子,却得到一只吸血的水蛭,或该说是只懂得攀附的藤萝。
夏严军为了娶这个没有身家背景的妻子,不惜跟家族闹翻,自己出来创业。可是他的妻子却是个无法独立的女人,对于他没时间相陪,简直无法原谅。于是一桩婚姻不到一年就夭折,落得离婚的下场。
他的前妻可好,离婚了自然可以去爱别人,却苦了爱上夏严军的女人。因为他再也不相信爱情,更是讨厌只会依附他人的女子。
本质上,他跟她一样的孤独。余唏一想到这一点,就无法离开他。
可是现在状况跟以往不同了,该是她重新考虑未来的时候了。
“你不打算让那家伙知道?”光美的眼睛瞪大。
“目前没这打算。”余唏摇了摇头。“我还没想清楚,我需要多一点时间把细节想透彻。我现在怀孕七周,我想我还有一点时间。”
“你……虽然那家伙不是什么完美的老公人选,不过说不定他也爱你,只是不说出口,说不定他会觉得这也是个结婚的好时机。”光美急了,是因为她很清楚余唏用情的深度有多么惊人,真要分手,她真怕余唏承受不住那种痛。
“我有没有听错?夏光美在替夏严军说话,真是百年难得一见。”余唏好笑起来。
“邵余唏,我是认真的,你不要太鲁莽喔!还有,不准不说一声就给我搞失踪,这样我会永远不原谅你的。”光美真怕她哪天忽然消失。
话说夏严军真是个笨蛋,他就这么有恃无恐,以为他不爱人、不给承诺,余唏还会傻傻地在他身边一直待下去。就算是当情妇的也没这么廉价!
这一对搞不清谁笨得比较彻底。
“你放心,我会慎重考虑清楚的。至于严军,我也会确认他的想法跟看法,只是如果我最终还是得离开,那可能要麻烦你帮帮我了。”余唏虽然知道他改变的机会很渺茫,但还是会希望有奇迹出现。
如果他能回报她的爱,那么她肯定会是这世界上最快乐的女人了。
“你好好跟他谈,真不行你就来找我吧!我们家还有空房间。”光美虽然才订完婚,但是已经在谢家齐的哀求下搬进新家了。
“那谢家齐恐怕会哀怨到哭吧?”余唏一笑,当人家新婚夫妻的电灯泡,她才没那么缺德。
“管他的,他敢抗议,我就跟你一起走。”光美慨然地说。
“啧啧!”余唏摇了摇头。“谢家齐遇到了你这个女土匪,真是可怜。”
光美挑了挑眉,一副得意的模样。
夏严军在余唏煮完最后一道菜之前抵达家门。
“这么快啊?我还以为你会弄到更晚。”余唏看著他将公事包与外套一丢,解开领带后又卷起袖子。
她的目光在他低头时眷恋地滑过他的身体,如果他在此刻抬头,绝对不会不懂她心里的爱意。
可是就算如此,他也无动于衷。夏严军不相信爱情,不想要爱情。
“我答应你要回来吃饭的。”他答应的事情他会尽全力做到,而他也从来不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例如……爱她。
感觉到自己内心随著感情涌起的悲哀,她一笑,淡去那抹遗憾。如果注定要承担离开他的痛苦,那么至少当他们仍在一起时,她要努力地快乐。她不想让彼此相处的时间充满了委屈与感叹。
“那你等一下要帮我洗碗喔!”她笑著端出最后一道菜。
“我来添饭,你去洗个脸。做饭这么麻烦,以后别煮了。”他看到她眼睛底下的阴影,看到她的疲惫,心里有些不悦。
只是他也没有继续去思量自己的情绪来源,每次他看不过去就下令,而她通常就是顺服。他知道自己是个霸道的男人,但是余唏从来没有抱怨过他的做法,不是吗?
他喜欢余唏的陪伴,除了她总是在他每个不经意的回头时,站在那边朝他温暖地笑之外,她让他回到家就能够非常的放松。
所以两年了,他却不曾想过要改变这种关系。
“有什么关系,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做菜,今天难得休假,我才弄几个简单的菜。”余唏见他已经动手去添饭,这才转身进浴室梳洗一番。
再出来时,他已经将饭添好,餐具摆妥了。
“喜欢今天的菜吗?”她拿起筷子,开口问闷著头吃饭的他。
“很好。”他把一块蒸鱼放到她面前。“多补充点蛋白质。”
她心里震了一下,刹那间还以为他知道孩子的事了,不过她很快就醒悟过来,他指的大约是她车祸的伤。
“我今天跟光美去吃饭,也吃了好多……”
余唏聊著一些琐碎的事情,他也不时搭上一个问题,两个人就这样吃了顿轻松的晚餐。
吃完饭,夏严军果然遵守承诺洗了碗。他从厨房出来时,她已经半躺在沙发上打盹了。
“到床上去睡。”他站在沙发前看著她,拿起公事包正打算进书房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不要,我不困。”她耍赖似地说,一把握住他的手,手指缠绕著他修长而宽大的手,一把将他拉过来。
“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夏严军有点讶异,余唏很少这样耍赖的。
“不管,我不想一个人看电视,你要陪我。”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贪恋著他身体的温度。
她想要当个任性的女人,想要毫无顾忌的耍赖,彷佛他会容忍她一切的孩子气,会笑看著她的怪异行为。
她以前从来不敢放任自己,怕他把她跟其他女人归为同类。她知道他讨厌女人的依赖,讨厌女人挟著女人的弱势要求一堆,所以她总不敢麻烦他,有时候客气得不像一对恋人。
如果任性的结果就是会失去他,那么好歹她也有过这样的经验跟体验。她正好可以不必再苦苦压抑自己,当个无敌的女强人。
就算他终于受不了她,发现她跟其他女人没有两样,那么她还能损失什么呢?横竖她都得失去他的,不是吗?
“余唏。”他的声音压低了些,有著警告意味。
“不管、不管、不管!”她巴在他身上,穿著短裤的臀部乾脆直接坐在他腿上,细瘦的手臂环著他的肩。
他眼底浮上一抹忍耐的神色,但是在转身看到她手臂上拆掉绷带的伤口,他冷硬的心又软化了下来。
毕竟他今天原本答应要陪她去医院的,他也算失了约。
他将她的身体搂靠过来,调整好一个彼此都舒服的姿势,这才叹息。“难道你要我陪你看无聊的连续剧?”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没什么机会看连续剧。”她咧嘴一笑,拿起遥控器随便转了一台。
他无奈地叹息,就这样看起了从来不看的连续剧。
当他趁著空档想要抱怨连续剧剧情多么不合理时,却发现她蜷在他身边睡著了。他忍不住低头注视著她,那酣睡的容颜依然细致美丽之外,脸上的温柔与脆弱就像个孩子。
他拢住她光裸的手臂,皱起了眉头。“天气才稍凉就这样,到了冬天怎么过?”
她一向怕冷。冬天躺在被窝中也要很久才能有点温暖,她常笑说他是个好暖炉,有了他就不怕冷。于是每次冬天他都不忍工作太晚,因为她就算先去睡也睡不著。
他试著不弄醒她将她抱进卧室,但是余唏还是在他将她放到床上时醒来。
她朝他傻呼呼地一笑。“你永远是我的暖炉。”
他拉起棉被盖住她。“这世界没有永远这回事。”
她唇边的笑容一僵。“严军?”
他见她忽然止住了笑,这才转过头来看她。“什么事?”
她迎上他的目光。“你还是不相信爱情,是吗?”
问出这个问题是需要勇气的,但他显然不懂她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能让自己不颤抖。
他的眼神一沈。“你知道我的,不要拿这种无聊的话题说嘴,陪你看没营养的连续剧是一回事,这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种话题是地雷,不准碰的?”她毫不死心地盯著他僵硬的身子,不让自己眨眼睛,逼迫自己面对他赤裸裸的答案。
“余唏!”他警告地低吼。“你是哪根筋不对?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对爱情这种东西没兴趣,那不过是一个人利用另一个人的工具跟藉口罢了。我已经厌倦所谓的爱情了。”
“你是说过,可是人的想法会改变的,不是吗?”她不理会他眼底的警告神色,非要继续问。
“如果你以为跟我在一起久了,我就会改变想法,进而觉得爱情无限美好,然后承诺永远爱你,那么你还是早点死心吧!”他冷冷地说。
他完全不能想像,如果她跟其他的女人一样,要的都是实质的承诺跟婚姻,那么他就看错她了。他真的以为她跟他以前认识的女人不一样,不是那种想利用他的女人。
他不希望她证明他错了。
他忙著抗拒这种想法,以至于没有看到她眼底那痛苦至极的失望,更没看到那包裹在痛苦里面的满满的爱意。
“我先去洗澡,你先睡吧!”他扔下她走进浴室。
余唏翻过身去背对著浴室,咬住嘴唇,无声地哭了起来。
就算老早知道答案会是这样,她还是觉得痛苦不堪。
不过不管怎样,好歹她还是问出口了。免得她往后的人生中不断揣测,反倒是不停执著在他可能爱她的微薄希望中。
眼泪湿了枕巾,她在浴室水声停止时拭去了脸上残存的泪水。如果她跟他相处的时间不多了,那么她不想用来哭泣。
浴室的门开了,她感觉到他站在门口。她屏气,猜测他会扔下她回到书房工作。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她听到他的脚步声,然后床垫一沈,他躺上了床。
其实余唏猜得没错,夏严军原本是打算去书房工作的。但是他想到了稍早抱她时,她那过低的体温,犹豫了好久,还是走向床铺。
可她不知道他的挣扎,只是高兴这短暂的争执终于不必结束于冰冷的沈默。她转身迎向他温暖的身体,而他也非常自然地将她拥入怀中,一如他过去七百多个日子习惯做的一样。